刘夏把未抽完的烟掐在手心里，破碎的烟雾消失在昏暗的屋内。手心传来的刺痛，像是安慰一般，让她冰冷的表情上有了一丝愉悦。
细细碎碎的英文，渲染气氛的配乐，还没有窗外的雨声来得好听。刘夏心中的烦躁愈烈。
她把转椅向后一推，掏出手枪，砰的一声，足以让周围的邻居从睡梦中惊醒。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被打出一个坑。电火花啪地在空中打起，蓝红色的光像是烟火一般，最后归于黑暗。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了最后一丝光线。
笔记本电脑里放映的悬疑电视剧令刘夏几乎愤怒，被害人过于蠢笨，一个老头拿着一把刀，就能把一个壮汉吓得像小姐妹似的，乖乖服毒。这还是一个见鬼的连环杀人案。当杀到第四个人的时候，刘夏实在忍不住了。
她知道行为的后果，重新买电脑，还要留存好原机里的资料，而且刚刚废了一颗子弹，这一枪，邻居好糊弄，新来的刑警队队长可没那么好说话。但她不在乎，至少让她有事可做，不无聊，她高兴得很。
刘夏起身拿了几片安眠药，嚼在嘴里，苦味蔓延刺激着每一处味觉神经。躺下，等待着机械睡眠的来临。睡前她不断地想着杀人方法、处理方法，以及如何留下蛛丝马迹好让别人能怀疑自己，毕竟那才是最精彩的戏码。
靠犯罪一举成名，是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梦想。也是她为什么选择当一名刑警，说罢了就是在未来的实战演练之前，先多看几个案例。
凌晨5点，窗外的雨停了，刘夏睁开眼睛就再也睡不着了。“看来还得加大安眠药的剂量。”她心里暗想。打开黑色金属制的小音箱，里面流淌出宁静的古典乐，刘夏闭上眼睛，试着再睡一会儿，不然今天又会是无聊的一天。
7点钟左右，家政公司的阿姨来了，刘夏才蹬开被子起床。把破碎的电脑，装进电脑包。拿起一件白T恤发现上面好像有被用来擦酱油的痕迹，刘夏抬起纱窗，把衣服扔出窗外。
“***，为什么人出门就非要穿衣服？女的还非得穿胸罩？”刘夏大吼，喊完心情好了很多，起床气算是撒出去了。
来收拾卫生的阿姨吓得一激灵，自她分辨出墙上的是弹孔开始，就战战兢兢，忙拿过来一件干净的半袖递了过去。这姑娘有案子的时候脾气还能好点，虽然还是一脸厌烦的样子，但至少稳定，一旦手里断了案子，就像个随时会发怒的狮子。
刘夏撇着嘴套上，又穿了一条牛仔裤就出门了。她穿衣服出门，真是向生活的妥协。
徒步到附近的电子街。一家看起来很大的店面——“宏达手机店”。这样的店通常能一站式解决所有问题。
刘夏径直走进去，店里的空调像没开一样，依旧闷热。简单说了几句后拿出电脑。店老板透过电脑屏幕上的洞，多打量了起面前这个年轻女孩，高高瘦瘦，一头直直的齐耳短发，皮肤晶莹的白，五官也精致小巧，看起来是干净的那种漂亮。像念大学的样子。店老板在心里的算盘已经敲得叮当响。
刘夏察觉到了，从摆弄着的手机上抬眼，看过去。店老板恰好在此时收回的目光，没有看见她杀人一样的眼神。
店老板搓搓手，窄小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老鼠见到灯油时才会有的光亮。刘夏注意到了，她到这种没有明码标价的店家，通常都会被黑上几十块，但也不在意，自己虽然没什么钱，但也懒得杀价。
店老板给出的价位却出奇的低，刘夏心里觉得有些奇怪了。
她进来的一段时间里，店里没有多少人，看货架上的几样东西也落了不少灰尘。生意很一般，但店主的手表价格不菲，看样子也不像是A货。那么这家店老板，想必有其他的生意来源。
那是什么其他的生意能让他的算盘打在她头上呢？刘夏掏出信用卡走到交款处刷pos机。
店老板眼底的光芒更盛，递过一张名片“我们这能刷卡，像你们年轻人信用卡还不上都可以来找我。我给你套现，绝对是这边提点最低的。实在不行还能帮着找贷款。”
刘夏接过名片，疑问解开了。信用卡套现，当一张还不上的时候，拆了东墙补西墙，通过商家消费记录，套另一张信用卡的现金，给到了截止日的信用卡。就可以慢慢还新借的另一张信用卡了，商家再从中提点。
她打开钱包，慢慢把名片放进钱包里。警员证靠在钱包旁，闪闪发光的国徽，让店老板刚刚张开还准备说些什么的嘴慢慢闭上，脸色铁青。
刘夏看着店老板的反应，心情终于晴朗了一些，走出手机店闲逛逛，等着中午取拷贝好资料的新电脑。阳光好的令人发指，街道上的炎热让刘夏再次烦躁起来。
她刚刚走进一家大型超市，准备买几罐可乐回家，补充快乐的咖啡因。电话铃声响起，队长林洛冰冷平静的声音响起“马家桥水库发现一名女尸，你过去看看。”刘夏挑挑眉“好。”没多说一句，挂断了电话。他怎么突然让自己加班了？难不成他感应到刘夏很无聊？
头顶的阳光好像灿烂了不少，街道上的灰尘仿佛也歇息了，刘夏心情大好，放下手里的购物筐转头就走，出了大门点了根烟，打车前往水库了。
马家桥水库旁已经聚集了几个穿警服的人，附近村子里的几个围观群众也在警戒线外伸着脑袋指指点点。
刘夏出示了警员证，旁边的警察都是普通的民警，刘夏没有看到熟悉的面孔，看来她是第一个赶到现场的。河道旁浅石滩上白布蒙着尸体，周围是城市边缘的村庄，看围观群众大都是年龄60岁以上的老年人，今天是星期日，可见村落里并没有什么年轻人。河道除了周围是砂石以外，树木林立，杂草有半人高。
“绝佳的抛尸地点。”刘夏喃喃道。
又一辆警车停下，下来几名警察，一个穿警服的小伙子拎着的工具箱健步如飞地，一边穿白大褂，一边从矮坡上走下来，样子有些滑稽。
一头清爽的短发，明亮的眼眸，卜英明看到刘夏咧嘴一笑。“小夏你也来啦。”
“嗯，你快验，我等着看结果。”刘夏斜瞟他一眼，一直不满这样的称谓，但是也懒得再强调。
白布掀开，周围的民众散开了一些，唏嘘声传来。尸体已经几乎面目全非，尸斑遍布，已经给皮肤换了颜色，身体被水泡得肿起来，但基本可以辨认样貌。
卜英明蹲下检查死者的体征。
刘夏叫来民警：“喊村子里的村支书过来辨认一下身份。”
民警虽然不满意这个冷脸的小丫头片子指手画脚，但是还是去叫了附近村子里的村支书。
刘夏帮着记录，“死者70岁至75岁，身高158cm ，体态偏胖，着印花黑色短袖上衣，蓝黑色长裤。黑色短袜。”卜英明一句一句的说着。
“袜子整齐吗？”刘夏问，接着在本上飞快记着。
“整齐。”
卜英明接着说“右手无名指有佩戴金戒指，没有其他随身物品。根据尸斑显现情况，死亡时间在48小时以上。指甲呈紫黑，腹腔内有积液，气管内也有积液。初步断定机械性窒息死亡。”
“溺死？”刘夏皱着眉头问。
“八九不离十。”卜英明认真检验着道。
刘夏一摔本子，掉在砂石上，响得清脆。
周围的警察侧目而视。“别告诉我是自杀！”刘夏极力控制不让自己吼出来。
卜英明嘴抿得像松狮犬，不敢回答。
好不容易有了个命案，刘夏还期待着杀人抛尸，这下好了，自杀变谋杀。
村支书赶过来，捂着眼睛，怎么也不敢看，腿也蹒跚着，走过来时颤颤巍巍的。
刘夏抱着手臂看着这个挺高个子的男人，左右回避着脸，不敢直视尸体，想着昨天看的悬疑剧也不是没可能。
“大爷，您帮忙看一眼，没事的。”卜英明出言安慰，正常人都对死人比较避讳，他第一次看尸体时，也几天吃不下饭。
“死人看不得的哇，半夜里做噩梦，搞不好还要生病的哇。”村支书带着浓重的乡音，急得快跳脚。他压根就不想来，只是碍于面子，村子里出事了，他必须来，过来了，还是不敢看。
“大爷你别这么迷信，我看了那么多个，还一点事儿没有......”卜英明耐心地开导。
“我给你五秒钟。”刘夏打断道。“不看，我就把你脸贴尸体脸上，让你认。”
村支书愣愣地看着这个像活阎王一样的女孩，猜想着她是不是真干得出来。
“5，4，3，2...”刘夏开始倒数。
“看看看。”村支书快哭嚷出来，他看看围观的村民，距离比较远，他们应该察觉不到自己的怂样？
村支书走过去，飞快地扫一眼道：“不认识，不是我们村子里的。”
刘夏皱眉“再看一眼。”
村支书哭丧着脸又看了一眼“真不是，哎呦，村子里就那么几口人我都认识。”
“泡了这么久，样貌会发生变化。你们村子里最近有谁失踪吗？”卜英明起身道。
“没有没有。”村支书连连摇头。
“嘶。”刘夏开始想“自杀的可能性是不是小点了？”她捡起之前扔在地上的本子。
一行人回到刑警大队，卜英明带尸体进一步的检验，心脏出现血点，可以初步断定是溺亡。
刘夏在档案室里核查死者身份，比对最近的失踪人口，但范围太大，死者面部变形也不好人脸比对，但刘夏还是兴致冲冲地缩小范围。
小柳敲门示意了一下“林队找你。”
刘夏起身朝办公室走去，今天本是自己的休息日，林洛叫自己回来工作，就有些奇怪，这会儿又找她谈话。
刘夏敲敲门，累满书籍、本子、资料的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剃着寸头，小麦色皮肤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警服穿得像西装一样衬托着他完美的身材线条。年纪轻轻就坐到这么高的位置上，不是本人真厉害，就是背景真厉害。林洛抬起头，刀切般立体的五官，脸上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正如刘夏现在一样。
刘夏径直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有事吗？”
“把你枪拿出来。”林洛带着一丝冰冷的怒意。
刘夏掏出配枪拿在手里，没有递过去“为什么收回？”
“昨天凌晨1点25分。你是不是开枪了？”林洛直直盯着她，原本好看的丹凤眼，像鹰一样犀利。
“啧。”刘夏不满，把枪扔过去。“你怎么知道的？你监视我？”
“最近刚搬进你家隔壁。”林洛继续看着手里的文件。
“真倒霉。”刘夏一脸厌烦，像是碰见了扫把星一样。“我能走了吗？”
“给你枪是出于你人身安全考虑。”林洛抬起头，眉宇间的怒气更大，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那就还我。”刘夏歪着脑袋，那把枪她很喜欢，还没拿够。上个星期刚刚侦破了一起黑社会的案子，端了一窝。但是其中力量盘根错节，侥幸逃脱的人，很可能打击报复负责该案的刑警。
刘夏曾装作卖淫女和头目接触过，很可能成为报复对象。所以才被允许配枪。
“我看了你的档案。”林洛的表情更加难看，像是忍着不发怒“你工作也了几年，破了不少案子，但是还一直是个最普通的刑警。刑讯逼供、故意伤害、吸毒前科，如果不是上一任队长袒护，你可能连刑警都当不了了。你要是少犯点错误早就能升职了。”
“然后呢？”刘夏点了根烟，看向林洛。烟雾飘朦，刘夏血红的唇边，白烟袅袅，一双桃花眼中像藏着彻骨的深潭，望向林洛。
林洛没有说话，他最厌恶别人在他办公室抽烟。
“职位高，就是优秀？职位高就成功？你这个队长，现在还有闲暇查案吗？”刘夏翘着二郎腿。
“你知道，我不会袒护你，你要是犯了什么错误，马上给我走人。”林洛拿起资料，把飘过来的烟扇开。
“我昨天刚开的枪。”刘夏直视他，嘴角带着笑意。
林洛眉毛皱在一起，她是在高兴见到他生气？林洛感觉到她身上散发着的危险的气息，与他自己不同，那种感觉，只属于最阴辣的罪犯。
“如果辞退你，或许第二天，市里就多了一件悬案。”这也是林洛派她去水库的原因，他明白最好还是不要让刘夏闲着，否则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
“观察力不错。”刘夏带着惊艳的眼神打量他，直接承认自己的想法。
“你可以走了。”林洛低下头，没有过多的言语。
刘夏刚走出门，刑警大队办公室里的座机传来“铃铃铃”的急促响声。
一旁趴着的白天从睡梦中惊醒“催命催命。”他痛骂着，扭动着有些发福的圆润身体接电话。
刘夏凑过去，那个可能是自杀的案子没什么意思，她想要个新的。
白天放下电话，睁了睁眼睛，他和小六忙一起贩毒案，又蹲点又审讯的，已经很久没合眼了。
“马家桥水库发现一具女尸。”白天说道。
“我去。”刘夏举手。中午发现一具，下午就又发现了？马家桥是什么风水宝地？
刘夏和卜英明一行人再次赶往现场，地点距离上一个地点，有两公里远。
“死者，女性35岁至37岁之间，身高161cm，体态中等。着黑色短袖，黑色百褶裙，右脚穿着一只运动鞋。无随身物品。尸斑显示情况，死亡48小时以上，腹腔，气管内有积液。初步断定机械性窒息死亡。”卜英明查看死者体征。
“和中午那个死的一样？”刘夏问，语气明显愉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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