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最忙的一段时间后，来咖啡厅的客人就越来越少了。没有客人时，宋恩曦拿出了课本和练习册。她一边学习，一边站前台。大家都以为不去学校的宋恩曦已经荒废学业了，但其实不是，她依然决定要高考，依然想要考一个好的大学。学了大概半个小时，店长来了。宋恩曦慌忙收起书，因为她曾经因为在店里学习被店长骂过。宋恩曦慌慌张张地拉上书包拉链，但拉链突然卡住了，书本一大截露在外面。宋恩曦的心慌乱地跳着，她知道要是被店长发现那么她肯定丢了这份工作，况且店长本来就对兼职生很苛刻。
这时，一个职员走了过来，她自然地站在前台。“宋恩曦呢？”店长问道。
“哦，我让小宋去后面洗杯子了。”那个人微笑着说道。她叫林夏，宋恩曦刚来时是她手把手教宋恩曦熟悉操作的。但她平时对宋恩曦也很严厉，哪怕出错一点点她也会把宋恩曦狠狠训一顿。今天，她这是怎么了？
“洗杯子？”
“店长！新进的咖啡豆需要您去查看一下。”一个员工跑进来说。
“好的。林夏，你赶紧让宋恩曦回来站前台吧！”说完，店长跟着那个人出去了。
“好的店长。”林夏确认店长出去后，她用脚踢了踢蹲在旁边抱着背包的宋恩曦。宋恩曦忙把书包藏起来，然后站起来说：“谢谢林夏姐！”
“以后你悠着点吧。店长中午一点之后都不怎么来，你等到那之后再学吧。”林夏说完转头就走了。虽然林夏的话总是冷冰冰的，但是这句话却让宋恩曦感觉到了暖意。她还是愿意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多于坏人。这份久违的温暖让她不禁想到了宋言。她又想起早上李舜立来店里说的话。“你已经见过了。”意思是，昨天晚上，宋言出现过，那么为什么她没见到呢？
宋恩曦结束了在咖啡厅里的工作后又背起背包想着前往下一个工作地点——去饭店后厨洗盘子。饭店的工作下午五点才开始，现在还没到时间。宋恩曦在路边买了个馒头就这矿泉水打发了不知道算是午餐还是晚餐的一顿。她走着走着，突然觉得时间流失得越来越慢了。不知不觉，她走到了画室前。画室前有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两边的墙上挂了优秀学生的绘画作品。她放慢脚步朝着走廊深处走去，一边走一边欣赏起一幅幅画作。她想象着画笔在画纸上轻轻摩挲留下一道道五颜六色的痕迹的感觉。宋恩曦深呼吸一口气仿佛嗅到了颜料所特有的芬芳气味，那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它胜过一切气味。每次画画时她嗅着这种味道心里便觉得安稳愉悦。郑松说过，她是一个天生的画家。可是，如今的她迫于生活，连画笔都卖得一只不剩了。走着走着，宋恩曦看到了自己的画，那幅会说话的画。上面画了一个男人撑着黑色的雨伞出现在一位失落少女面前的景象。宋恩曦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撑着雨伞走进她的世界的人。一滴眼泪划过脸颊，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你终于来看它了。”郑松双手背在身后朝宋恩曦走过来。“我本来把它挂在画室里面的，但后来我觉得它更适合这里。这里可以让更多的人看到它。”郑松说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宋恩曦没有说话，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画。
许久，郑松语重心长地说道：“恩曦，你和你爸爸真的一模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宋恩曦看着他问道。
“你们看画的神情，那种着迷的神情如出一辙。”
“他以前也是这样看画的？”
“嗯。每次和他去看画展都让我觉得，比起墙上的画，他看画的表情更精彩。”说着，郑松不由自主地笑了。仿佛此刻眼前就出现了
杨辰看画的神情姿态。
“这么看来，你跟他真的是很要好的朋友。”宋恩曦看着脸上堆满笑容的郑松嘴角微微上扬。
“是啊，从前真的很要好呢。我们一起上学，一起画画。如果后来我没有被我的父亲叫回台湾，我可能还能一直看着，看到你爸爸结婚，工作，画画，甚至能看到你出生。但是，我没能陪在他身边，我没能在他最潦倒痛苦的时候回来帮助他。我可能是个很无能的朋友罢了。”说着这些事情，郑松的眼睛里渐渐被悲伤填满。宋恩曦能感觉到他语气间的无能为力，也明白了他和自己父亲之间那份无比真挚的友情。
“其实你看到了。”宋恩曦缓缓说出这句话。郑松有些疑惑地看着宋恩曦。“你看到了，你看到她的女儿长到现在那么大。即便没看到他的婚礼，没能见证过他在产房外面等待孩子诞生时的焦急和喜悦，即便你错过了这么多，但最后你不是还是看到他的孩子了吗？”
“是啊，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杨辰，你和他的眼睛真的一模一样。可能就是这双眼睛让我在见到你的第一面就觉得你无比熟悉。在通过调查知道你是杨辰的女儿后，我高兴极了，觉得这是上天让我弥补之前所有的遗憾的机会。在得知你对绘画感兴趣后，我便决定由我来替杨辰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你。”郑松说着眼里闪过一道光。
也许是因为这道光，宋恩曦眼神变晦暗了，她声音低沉地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并没有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郑松看着眼前失落的宋恩曦，他其实明白，宋恩曦只是嘴上说着放弃，但真正的她并没有完全放弃。
“哦？真的吗？”
“嗯。我现在这样糟糕的生活不配再拿起画笔了。”
“可我不这样认为。跟我来吧。”说完，郑松带着宋恩曦来到了画室里。郑松将一直画笔递到宋恩曦面前，然后微笑着说：“配不配不是你的生活状态说了算，而是你本人。真正支配你的肢体的是你自己。”宋恩曦看着眼前的画笔，心里有一种欲望蠢蠢欲动。在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是宋远洋而是一个和她拥有同样兴趣和理想的人时，她很高兴，但同时也很失落。她的父亲，甚至连她画的一幅画都没见过，而她也能见过父亲画画的样子。她不能像别的孩子那样举着自己的画现在父亲面前骄傲的炫耀。养育她的父亲十七年都没有给过她她想象中的父爱。宋远洋用金钱弥补了宋恩曦父爱的缺失，但，这真的是钱能弥补的吗？当然不可能啊！她渴望的，想拥有的宋远洋从没给过她。而现在，她渴望的东西就在她面前，由一个在她落难时为她伸出援手的人递给她。在公司即将被收购时，宋恩曦每天因为公司事物折磨得寝食难安。那一天晚上在公司忙完后，她来到这里遇到了郑松。她想来告诉他自己恐怕不能再跟着他学习绘画了。也就是在那天，郑松告诉了她他之所以要成为她的老师的原因。
“恩曦，我告诉过你，画画的时候第一笔永远要讲究快、准、狠。绝不允许有一丝拖泥带水，做决定也是这样。”郑松坚定的眼神仿佛在暗示宋恩曦赶紧振作起来。细密的汗珠从宋恩曦的额头冒出来，宋恩曦在内心挣扎着缓缓地伸出了手，她颤抖地接过画笔。是的，她做出了决定，她希望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心无旁骛地拿起画笔。
“很好，让我看看你的技术有没有退步。”
说完，郑松拿了张椅子坐在她的旁边。一个小时的时间不知不觉在画纸上流逝了，宋恩曦在这一个小时里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与快乐。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她还是那个不为物质困扰的宋恩曦。没有巨额的债务，住在舒适的空调房里，吃着美味的食物，正常地上学，放学……宋恩曦恍然才发现，原来以前的她和现在的她相比每一天都显得那么耀眼。
“我画完了。技术退步了。不过，还是很快乐。谢谢你，郑老师。”宋恩曦看了看手表，是时候该回到现实了。她背起书包站了起来，朝着门口走去。
“等等。医院又打电话催你了是不是？我已经帮你付过钱了。这段时间先回学校吧，至少别把这个学期剩下的时间荒废了。”
“你别再帮我付医院的钱了。你自己不是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吗？别浪费这个钱在这种地方了，不然到时候，我都不知道是先还钱给你还是先付医药费了。”
郑松走过去拍了一下宋恩曦的脑袋说：“当然是先付医药费啊！我的钱，你不用着急还我，等你成年了有能力还我也不迟。”说完，郑松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说：“拿着买点吃的，你再瘦下去就得穿童装了。”说着他温和地笑了起来。宋恩曦推开他的手说：“不用了。”郑松怎么会轻易放弃，他直接抓住宋恩曦的背包打开然后把钱丢进去。
“你需要她。虽然不能帮你解决什么大问题。好了，快走吧，我们才错的话你待会还要去打工吧。记住我说的，过完今天就回学校吧。”
宋恩曦离开后，郑松走到那幅画的面前，画里画的是一片草地，草地上有一个罐子打开，罐子里有一只萤火虫。还有几只萤火虫徘徊在罐子旁边。在缀满星星的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天空，留下一道绚丽的痕迹。夜空下的草坪，装在罐子里的萤火虫，划过天空的流星，郑松不禁在想：他们当中，谁是宋恩曦呢？是萤火虫还是流星？是囚禁还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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