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半,第一缕阳光刚越过小镇的教堂尖顶,就钻进了“艾比的花房”。
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向日葵贴纸,门楣下挂着的铜质风铃,被晨风吹得叮当作响,细碎的声响混着薄荷与茉莉的香气,漫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店里。
艾比盖尔蹲在柜台后的花架旁,指尖捏着柄银质小铲子,正给一盆刚冒芽的迷迭香松土。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围裙,围裙口袋里露出半截浇水壶的橡胶管,发梢别着朵新鲜的小雏菊,此刻沾着点清晨的露水,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
艾比盖尔别急,慢慢来。
她对着刚冒头的嫩芽轻声说,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板结的土壤,连带着挑出藏在土里的小石子。
三十年前刚接手这家花店时,她连多肉和芦荟都分不清,如今却能精准记住每盆植物的习性——
薄荷要多浇水,却不能积涝;
百合最忌阳光直射,得放在窗边的散射光区;
就连最难养的蝴蝶兰,她都能让它四季开花。
店里的每一盆花,都是她亲手种下的,就像她在这个小镇扎根的日子,平淡却踏实 。
“叮铃——” 突然,风铃发出一阵急促的震颤,不是风带来的轻响,而是带着某种沉重力量的撞击,连柜台玻璃罐里插着的干花束,都跟着晃了晃,几粒干花碎屑落在木质柜面上。
艾比盖尔直起身,下意识地拍了拍围裙上的泥土,抬头望去的瞬间,呼吸猛地顿住 。
门口站着的男人,与这个满是花香的小店格格不入。
他穿着件深红色的皮质长袍,衣料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在阳光下泛着类似岩浆凝固后的暗纹,衣摆处绣着的暗金色火焰纹路,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像是有生命般跳动。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恒星闪耀的眸光,在这副漆黑的骷髅面庞中崩射而出。
那是纯粹的烈焰光芒,像是将下界翻腾的岩浆凝在了眼眸里,目光扫过之处,连窗边的向日葵都下意识地收拢了花瓣 。
他没有走进店里,只是站在门口的晨光里,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灼热气息,连靠近他的几盆多肉,叶片都微微蜷缩起来,像是在抗拒那股陌生的热量。
艾比盖尔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指尖碰到身后的向日葵花茎,花瓣上的露水顺着指尖滑落,冰凉的触感让她稍稍回神 。
纳乌斯艾比盖尔。
纳乌斯声音低沉,带着岩浆在岩层下流动般的厚重,每个字都像是从地心深处传来,落在空气里,竟让周围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分。
他的目光落在艾比盖尔身上,复杂难辨,像是在看一个熟悉的故人,又像是在面对一个全然陌生的灵魂。
艾比盖尔下界之王?
艾比盖尔握着小铲子的手紧了紧,金属铲柄硌得掌心微微发疼。
小镇不大,来来往往的都是熟客,偶尔有游客路过,也都是带着轻松的笑意,而眼前的人,浑身都透着“不属于这里”的气息 。
艾比盖尔先生,您是不是找错人了?
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向日葵的花瓣。
艾比盖尔我叫艾比盖尔,但我不认识您,也从没去过什么‘下界’ 。
纳乌斯没有在意她的警惕,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花店的每一个角落:墙上挂着的、用麻绳串起的干花束,有薰衣草、满天星,还有几支风干的尤加利;柜台下的玻璃缸里,养着两条小金鱼,旁边摆着盆水培绿萝,根系在水里清晰可见;甚至连艾比盖尔围裙上沾着的泥土,他都看了一眼。
最后,他的目光又落回艾比盖尔脸上,眼神里的复杂更甚,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
纳乌斯我知道你不记得。
他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那股灼热的气息也收敛了些,连门口的风铃都不再震颤。
纳乌斯你本不属于这条世界线。
纳乌斯你来自另一个时空。
纳乌斯在那里,你或许只是个普通的女孩。
纳乌斯但在这个时空里,你有另一个身份——下界公主,艾比盖尔。
艾比盖尔 下界公主?
她在初来这里的时候,听到瑞恩曾提过一嘴这个所谓的另一个自己,那位迷失于下界之星的力量之中的女子——下界公主,艾比盖尔。
可是,这关自己什么事啊?
经历过克苏鲁灭世的大风大浪之后,她已经彻底看开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终生不嫁,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艾比盖尔彻底愣住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泥土的指尖,又看了看眼前这个浑身散发着灼热气息的骷髅骨架,只觉得荒谬至极。
她的人生轨迹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在小镇出生,母亲贝拉是镇上教堂里的牧师(不过为啥母亲总喜欢把十字架倒着放?),父亲是一位矿工,不过在她出生后不久,因为一次矿难,她就再也没有爸爸了。
无非就是有个和他一起长大的竹马——瑞恩。
以及那个风暴席卷的雨天……克苏鲁的复苏……
But!
她目前最大的烦恼是最近的虫害和下周的进货——
这和“公主”“下界”之类的词汇,没有半毛钱关系 。
艾比盖尔先生,您肯定搞错了。
她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艾比盖尔我只是个普通的花店老板,和您说的‘下界公主’,完全是两个人 。
艾比盖尔这些权力的纷争与勾心斗角,我一向不感兴趣。
纳乌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
他向前迈出一步,脚尖刚碰到花店的木质门槛,就停下了动作,像是怕自己的气息惊扰了店里的花草。
纳乌斯我来,是为了道歉。
他的声音放轻了些,闪耀的眼框里,竟能看到一丝真切的愧疚。
那是种沉淀了漫长岁月的懊悔,不是伪装出来的 。
纳乌斯第一,为我当年掠夺了下界公主的‘下界之心’道歉。
纳乌斯下界之心,是下界本源与公主血脉相连的核心。
纳乌斯我亲手将它交给了另一个你,却又在你身死后将其占为己有。
纳乌斯的声音低沉,带着回忆的沉重。
纳乌斯 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当时的下界群龙无首,我只能成为下界的新王!
艾比盖尔站在原地,手里的小铲子“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铲尖磕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怔怔地看着纳乌斯。
“身死”“占有”
这些词语,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明明说的是“另一个自己”,她却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
纳乌斯第二,是我亲手将她的尸体销毁,丢进了岩浆海之中,让她落得那般结局而道歉。
纳乌斯的声音陡然低沉,赤红眼眸里翻涌着压抑的痛苦,连周身的空气都仿佛变得凝滞 。
纳乌斯我本以为我不会愧疚,知道我在与联盟缔结盟约的那天,我知晓了你的存在……
纳乌斯这些年,我无数次在岩浆海边缘徘徊。
纳乌斯既怕找到她的遗骸,又怕永远找不到。
纳乌斯这份愧疚,压了我太久 。
他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缕淡红色的能量,那能量在空中化作一朵火焰形状的花。
纳乌斯直到三个月前,下界核心法阵异动,我顺着能量波动追查,才发现岩浆海海底有一处由她最后的血脉力量形成的结界,她的遗体,就完好地保存在结界之中 。
纳乌斯现在,她的遗体已经被打捞上来。
纳乌斯安置在宫殿的祭祀殿。
纳乌斯我用下界本源能量护住了她的遗骸,没有让她再受半点伤害 。
纳乌斯的目光重新落在艾比盖尔身上,眼框里满是恳求。
纳乌斯艾比盖尔,我知道你没有这段记忆,也知道你不属于这里,但我还是想邀请你回下界。
纳乌斯去看看她。
纳乌斯也让我,能当着与她有着相同面容的你,做一次真正的忏悔 。”
阳光透过玻璃门,落在两人之间,空气中的花香似乎变得稀薄,只剩下纳乌斯话语里的沉重与懊悔。
艾比盖尔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盆刚冒芽的迷迭香,脑海里一片混乱。
她熟悉的花店,平静的生活,在这一刻,被这个突然出现的下界之王,被这段关于“另一个自己”的残酷过往,彻底搅乱 。
艾比盖尔我……
她张了张嘴,想说拒绝,想回到那个只需要照料花草的简单生活。
可纳乌斯眼底的愧疚,还有那个被挚友亲手杀死、沉入岩浆海的“艾比盖尔”的故事,像一根无形的线,紧紧牵着她的心。
那个和她有着相同名字、相同面容的女孩,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
她的遗体,又藏着多少未说出口的遗憾 ?
纳乌斯似乎看出了她的犹豫,他没有催促,只是轻轻挥手,将那朵火焰形状的花递到她面前。
纳乌斯这是火焰花,能指引你找到下界的传送门,如果你愿意,随时可以跟着它来。
纳乌斯我会在祭祀殿等你 。
火焰花落在艾比盖尔的掌心,没有灼热感,反而带着一丝温润的温度。
她握着那朵花,看着纳乌斯转身离开的背影,看着他的黑色斗篷消失在小镇的晨光里,心里的天平,开始缓缓倾斜 。
花店门口的风铃,又被风吹得叮当作响,可这一次,艾比盖尔再也无法像往常一样,沉浸在花草的世界里。
她低头看着掌心的火焰花,看着店里那些熟悉的花草,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纳乌斯的话——
纳乌斯去看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