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竹昨日被叶闲赶出院子之后，遇到了两位年轻俊美的公子正在等着他，他认识其中一个，就是那天来见叶闲，给他裴泓圣旨的曹煊，至于另一个人一身黑衣，容貌是无可挑剔，极富攻击性的俊美，眉眼之间尽是冷傲不屑，曹煊城那人为‘阿骁’。
“凌骁也来了。”叶闲知道昨日五竹见了曹煊一面，但却有些没想到凌骁居然也会跟着一起，而且居然忍住了没动手。
曹煊明白叶闲的心中所想：“人家现在已经是宣武侯，镇北军元帅，战功显赫，性子自然沉稳了不少。”
“是吗，挺好的。”
西楚的镇北军那是朝内除了由皇帝亲掌的龙虎骑军以外，最厉害的一直军队，西楚朝内不成文的规矩，镇北军素来只由宗室弟子节制，上一个镇北军的元帅，正是叶闲。
“昨日我们见了五竹，也没说什么，不过是问了一些你的近况，然后阿骁看到了五竹脖子上的指痕，他很诧异，你居然没真的杀了他。”
“他是叶轻眉，”叶闲换了一个称呼，“我亲生母亲的仆人，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脱离神庙了，这些年一直也没有回去过。”
“所以呢，”曹煊摩挲着自己的指环，声音讽刺，“为什么不杀了他？”
“他这些年一直在中原流浪，寻找我的下落，你知道的，当年阿爹带我回了西楚，他们都以为我死了。”
“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觉得五竹身上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他和那些只知道杀戮，没有感情，没有同理心的什么使者不一样。”
“为什么不杀了他？”
“阿煊，”叶闲看着一直低头摩挲着指环的曹煊，叹了口气，语气之中有些无奈，“我不想杀他。”
曹煊看起来毫不意外，从他昨天看到五竹脖颈上的指痕之后，他就明白的：“为什么？”
“神庙当年之事，与他无关，他如今孤身一人，何必，何必牵连无辜。”这话说到最后叶闲自己都觉得可笑矫情。
果不其然，曹煊也像是听了什么可笑的笑话一样，他看着叶闲，目光冷厉且讽刺。
“澹泊公，白衣侯，真是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从你的嘴里听到牵连无辜这四个字，你是不是忘了，当年你在锦都打开杀戒七天七夜，死在飞虎卫手下的人数以千计，连护城河的水都被鲜血浸染，半个月后才散去。那个时候你日杀千人，刑场上的鲜血已经渗到了地下，直到现在那里都是寸草不生，还隐隐能闻到血腥味，最后连观刑的小孩子都麻木了，还有那七天七夜之中，你屠了多少座府邸，杀了多少宫人士卒，你自己问问自己，你还算的过来吗”
“是，那些人之中都有罪在身，杀了他们自然是大快人心，为民除害，可是，白衣侯，二哥，你不妨扪心自问一下，你杀的那些人之中，真的是各个都罪大恶极，理应处斩吗，那些人之中有不少只是犯了一些无足轻重的小错，有一些只是有些过于迂腐，有一些他们也愿扶保陛下登基，只是出于自保和那边稍微暧昧一些，这些人难道就当真该杀吗，难道他们不是被牵连的无辜之人。”
“还有，你让飞虎卫屠府，杀他的妻子儿女父母，这本就无可厚非，但是那些府中的下人又何错之有，你可比都要赶紧杀绝，你在宫中肆意杖杀宫婢侍卫，那些宫婢侍卫战战兢兢，循规蹈矩，你看他们不顺眼，就随手杖杀之时，可曾想过他们是不是被牵连的无辜之人。”
“秦朗事败，满门被杀，株连九族，但你却连他的遗腹子都容不下，你亲手灌下熙和一碗红花之时，那个小小的，还未成型的婴儿，难道不是被牵连的无辜之人吗。”
“你好好算算，仔细算算，你手上无辜之人的鲜血还少吗，你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和我说什么牵连无辜，白衣侯，您不觉得可笑吗？”
曹煊越来越激动，往常的稳重内敛此刻已经全然不见了踪影，他死死地盯着眼前安静的叶闲，胸中是说不出的怒气以及微妙的恨铁不成钢，呼吸越来越粗重，握紧的双拳青筋毕露，好像要随时照叶闲那常年云淡风轻的俊脸上来一拳。
“二哥，问问你自己，当年你那样大开杀戒，到底是为了除奸臣，清君侧，扶保陛下登基，还是因为长姐自焚，你迁怒旁人，故而大开杀戒，在泄私愤。”
这时候曹煊却奇异的快速的平静了下来，他松开自己紧攥的拳头，不出意外，手掌内已经被他自己的指甲给刺破了，像是四个红色的小月牙，在蜜色的皮肤上，算不得好看。
“说完了，那我就直说了，我不想杀他，”叶闲也放开自己的右手，左手上狰狞恐怖的旧疤有暴露在曹煊的眼前，“你满意了吗。”
“好，”曹煊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叶闲左手的伤疤，又飞快地移开眼睛，再开口之时，语气之中有着浓浓的无奈，叶闲总是有法子让人对他心软，“那我不用你亲自动手，你把人交给我，我自己来审。”
叶闲想也没想就回绝了他：“你知道不可能。”
曹煊差点被叶闲给气笑了：“那你又如何，真就打算把他放在你身边，让他就继续跟着你。”
“有什么不行的。”
曹煊看着认真的叶闲，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面对着叶闲，曹煊就总是很容易生气失控，从小就是如此：“叶安之，你是不是忘了，五竹他是神庙的人，你真以为你现在是在南庆，真以为你有修罗狱帮忙，陛下就真不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了，不知道五竹的存在来历不成，你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
叶闲浑不在意地反问一句，反正他现在孑然一身，无畏无惧：“陛下就是知道了，又如何？”
“又如何，”曹煊硬是拽过了叶闲的左手，动作有些粗暴，但并没有伤着叶闲，他把叶闲的左手放在叶闲的眼前，让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左手，“你说又如何，陛下是个什么性子你这个自幼一起长大的伴读应该比我清楚，陛下是个好君主，但他同时也……”
曹煊话到嘴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下一秒要说的是怎样大不逆之语，在叶闲凌冽的目光之下，他把赶紧闭嘴。
其实确如曹煊所说，叶闲太明白裴泓到底是个什么性子的人了，也知道刚刚曹煊要说的到底是什么。
没错，裴泓是一个圣明霸气的明君，他可以使西楚成为天下间最强大的国家，可同时裴泓也无疑是一个暴君，他喜怒不定，敏感多疑，治国手段刚硬果决，冷酷暴戾，阴狠毒辣，而且控制欲极强，这样一个雄才大略却又让人不寒而栗的君主，是西楚百姓之幸，却是朝廷百官之祸。
“陛下的性子你知道，早先长姐还在的时候，还可以压压他，但自从长姐去后，陛下的性子就越发偏执多疑了，这种时候你还留着神庙的人在身边，再加上你当年从神庙偷偷拿出来的东西，你不是上赶着让陛下处置了你吗。”
叶闲挣脱了曹煊的手，又把自己的左手遮掩起来：“当年从神庙之中带出来的东西我都已经放到了仓库里面，你有钥匙，大可以自己去查。”
“明面上谁不这么说，可是，”曹煊小心探查了一下周围，再次确定院子周边没有裴泓的人，“叶安之我问你，你敢不敢说清楚，当年虎骑带着你从神庙中取出的先行一步，后来你带着你自己的亲卫从神庙取出的东西怎么没一并运回仓库，那样东西你放哪了。”
叶闲想也不想道：“毁了。”
“这话且不说陛下信不信，叶安之，你自己说这话你自己信吗，”曹煊素来对叶闲的固执无计可施，“就算是你信了，我信了，阿骁，淮清，以浔他们都信了，你觉得陛下会信吗。”
叶闲抬起头，看着曹煊，眼中满是不容置疑，自幼金尊玉贵养大的澹泊公自由一股旁人比不上的贵气傲慢，让人一见就心生敬畏，叶闲不说话，只是盯着曹煊，每当这种时候，曹煊觉得自己纵有天大的道理，也总是莫名的气短心虚，安静下来。
“我说了，当年拿出来的东西，我都已经放到了仓库，其余不便交给陛下的，也已经毁了。”叶闲说话的时候不急不缓，甚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但是话一出口，就带着习惯性高高在上发布施令的样子，让人不敢质疑。
“二哥，什么不便交给陛下的东西，当年你去神庙的时候，长姐可还在世，你难道还有什么东西也要瞒着长姐不成。”
“那样东西它不可以属于任何人，也不该属于这个时代，我把神庙之中的东西带回西楚，或许也是错的，但那些都不是要紧的，但我带出的那样东西，绝不可以属于任何人，即使长姐知道，也一定会让我毁了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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