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殿的宴会结束之后,楚钧尧他们都一身疲惫的回到大理寺,叶闲早在出了皇宫的时候就和他们分道扬镳回了自己的院子里,季淮清跟着一起,婉言送走了南庆那些恼人的官员,楚钧尧想在只想好好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听到赵以浔身边的护卫来报,说是叶闲差人给凌骁送药过来的时候,不可否认,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叶闲要对凌骁下手了,他居然真的要凌骁的性命。
不过,等他匆匆赶到凌骁的院子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刚刚是他鬼迷了心窍,胡思乱想的,叶闲就算是真的想杀凌骁,也不会现在就动手,现在他们还在南庆国内,若是现在澹泊公动手杀了宣武侯,岂不是让中原的人看了笑话去,不管叶闲有多心狠手辣,冷酷无情,楚钧尧都确定叶闲绝对不会做任何不利于西楚的事情。
赵以浔看到楚钧尧进来的时候,示意他暂且稍安勿躁,楚钧尧扫视一圈,发现除了和叶闲走了的季淮清之外,其余人大概都是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自幼一起长大的众人自由一番默契,赵以浔等人不等声色的把送药的五竹围在中央,断了五竹所有的后路,如是当真出了什么变故,楚钧尧他们也可以及时擒下五竹。
“叶安之什么意思,让你给我送药,”凌骁开口了,语气很冲,脸色也不好,不过也是,遇到这种情况谁的心情都好不了,“他本人呢,怎么就想派你一个奴才打发了本侯不成,你回去告诉他,想要本侯的命可以,但你让他堂堂正正地拿着剑过来杀我。”
凌骁伸手拿过装着药丸的透明玻璃瓶,他看着五竹,眼中除了恼怒狠戾,大概还有一分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慌乱:“别想故技重施,拿一颗药丸就想要本侯的命,他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看来是真生气了,都自称本侯了,楚钧尧站在凌骁院子的院门口,这里视线不错,可以把在场所有人的动作神态都看的一清二楚,听了凌骁的话,楚钧尧如是想。
凌骁大概是想要连着玻璃瓶把药丸一起碾碎,但是五竹出手了,他们在场的几个人之中,数凌骁的武功最为高深,可是五竹居然毫不费力地从凌骁的手中夺下了药瓶,动作之迅速,就连凌骁都没看清楚,楚钧尧和赵以浔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一同调整好状态,准备好随时出手。
五竹把药瓶夺回手之后,又把药瓶送到凌骁眼前,语气平静且执拗:“吃了。”
“五竹,”一旁的曹煊开口了,比之对五竹极为谨慎防备,随时准备出手的楚钧尧赵以浔二人,他对五竹的敌意明显小的多,语气也更为平稳,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这是什么药,二哥为什么要让阿骁吃药。”
“叶闲说了,要看着你把药吃了,”五竹还是那副样子,平静死板,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叶闲给他的任务,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居然又开口了,“对你身体好,必须吃。”
这话一定不是五竹本人要说的,更多的可能是他复述了一个人的话,那个人或许是季淮清,但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可能是叶闲。
楚钧尧看了一眼曹煊,曹煊对他摇了摇头,他又看了一眼正在对视凌骁和五竹两个人,五竹还是那副样子,而凌骁看上去很生气,赵以浔在一边事不关己的把玩着自己的折扇。
“阿骁,”楚钧尧上前一步,从五竹的手中拿过玻璃药瓶,五竹并没有拦他,“你的扇坠呢,那个时刻随身的白玉扇坠,怎么不见了。”
楚钧尧,西楚康平侯,楚家的嫡出大公子,太师楚挺之子,和澹泊公叶安之并称为西楚文坛的双璧,和赵以浔一样,也是凌骁的表兄。
凌骁幼时丧母,父帅常年镇守边关,楚挺就把他接到了楚宅,凌骁和楚钧尧一起长大,凌骁生性桀骜张扬,除了裴沅之外,唯一能让他听话害怕的,大概也就是楚钧尧这个自幼一同长大的表兄了。
楚钧尧的眼睛很漂亮,一双鹿眼,干净分明,那双漂亮的鹿眼之中好像总是含着笑的,温柔且平和,总是让人不由自主的平静下来,但若是楚钧尧生气了,这双漂亮的眼睛却也可以是极为吓人的,平常笑意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表面寂静,但暗潮凶险的危险,微皱的眉头,紧抿的嘴角,无一不昭示着楚钧尧的不悦。
“我,”凌骁在楚钧尧难得的锐利目光注视之下,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去,“我把扇坠送人了。”
楚钧尧的语气极为肯定:“送给安之了。”
“嗯。”
得到了凌骁的回答之后,楚钧尧突然叹了一口气,然后他垂眼看着手中的药瓶,又看了看身后的五竹,他伸手倒出瓶中的药丸,递到凌骁眼前,语气是说不出的无奈,还有一些自嘲:“吃了吧。”
“为什么,”凌骁惊诧地看着楚钧尧,想要问些什么,但是触及楚钧尧眼中表面平静之下暗藏的自嘲惭愧之时,他刚刚被愤怒冲昏了的头脑,突然清醒过来,他看着楚钧尧手中的药丸,他的声音有些喑哑,带着不可置信,“叶安之他该不会,该不会是因为……”
“吃了吧。”楚钧尧看到突然恍然大悟的凌骁,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凌骁伸手拿过药丸,一口吞下,整个过程极为快速,动作机械死板,表情也是有些呆滞之中带着满满的困惑。
“我走了。”
五竹离开的时候和他来的时候一样神秘,好像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沉默良久,还是凌骁本人先开了口,他看着凌骁,声音也有些干涩:“这算什么,用叶安之的话说,‘圣母玛利亚’吗,我想要杀他,但他却反过来替我解毒。”
“也是警告。”自刚刚开始就一言不发的赵以浔也开口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折扇,语气依旧温柔,但也带着满满的刻薄。
“他应该是为了提醒你,不要再耍一些这样的手段,这次他可以帮你解毒,下一次,他想要无声无息的解决掉你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让你好自为之。”
楚钧尧看着脸色苍白的凌骁,担心的拽过他的手,替他把脉,好在凌骁也不当真是个毛头小子,中毒并不深,服了刚刚那颗药之后,体内的毒素明显在被压制。
赵以浔道:“如果下次叶安之再送药过来,你别和五竹硬杠,假意收下就是,你体内的毒,交给我想办法。”
“淮清跟在安之身边,会不会也受影响。”楚钧尧突然想起季淮清,若是凌骁都会受到牵连中毒,那常常待在叶闲身边的季淮清岂不是更危险。
“不会的,”凌骁的脸色好了不少,“那东西只对中过寒毒的人有作用,普通人碰了,只会和我一样,虽然会中毒,但也不是什么大事。”
“如果有机会的话,还是想办法把东西拿回来把,到底是个把柄,落在外人手里不好。”
曹煊听到后面赵以浔自然而然地说出‘外人’两个字的时候,楚钧尧和凌骁都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好像并没有发觉什么异常,不知道为什么,曹煊突然就想起之前见到的落寞安静,死气沉沉,好像被整个世界抛弃了的叶闲。
看着眼前讨论的三人,曹煊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一些什么,譬如……
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叶闲给凌骁送药是在害他?
为什么你们觉得叶闲不能只是单纯的关心凌骁?
以及,最最重要的,叶闲,他们的二哥,什么时候居然成了赵以浔口中的外人?
但是曹煊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知道,凌骁他们这么怀疑叶闲,是对的,是有根据的,他鸩杀凌骁的父帅,重伤楚钧尧的父亲,赵以浔的家族因叶闲而遭受牵连,哪怕是曹煊自己,被污入狱,父亲重伤,桩桩件件都是出自叶闲之手,所以他们都有资格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叶闲所有的举动,哪怕那是善意的。
“阿煊,阿煊。”
曹煊听到楚钧尧的声音,他才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着关切的楚钧尧,勉强地笑道:“我没事,时间不早了,闹腾了这么一天,大家也都累了,都早些休息吧。”
说完之后,曹煊自己先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楚钧尧他们看着曹煊离开的背影,期间凌骁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赵以浔和楚钧尧一左一右给按下了。
“阿煊和叶安之的感情素来深厚,大概还是念着旧情的,”赵以浔看着曹煊离开的地方,眼中是说瞒不住的担忧,“这事还得他自己想清楚,咱们谁也劝不了。”
“都早些休息吧,今天的事情够多的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