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今天阳光不错，叶闲躺在摇椅上闭目养神，悠闲地扇着扇子，白玉的扇坠在骄阳的折射下，更凸显出一层温润的光晕。

　　“喝药。”一片阴影挡住了阳光，叶闲手上扇扇得动作一顿，有些无奈地看了睁眼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五竹，手中的食盘上放着一碗汤药还有几碟蜜饯。

叶闲伸手接过药碗，有些过分苦涩的药味萦绕在鼻尖，都是学医的人，叶闲要是不知道曹煊故意往他的药里多加了差不多整整一倍的黄连，这一身医术还是早些还给曹书白的好，不过曹煊的医术倒是精进不少，加了这么多黄连，药性倒是一点没损。

　　“这是第七天了，最后一碗药，总是是结束了。”叶闲一口气直接喝完了手中的药，然后赶紧塞了几块蜜饯，然后眉头皱的越来越紧，又酸又涩的滋味在嘴里交织的感觉很不好受。

　　“嗯。”

　　叶闲看着五竹在院子里收拾草药的利落样子，别说，果然是‘神庙出品，必属精品’，正常人要用一年左右才能认清记住的草药，对五竹来说只要两三天就可以了，有这么个下手，叶闲确实悠闲了不少。

　　“我之前倒是小觑了你去，果然是神庙出来的，该有的心思，一个都没少。”叶闲把玩着扇坠，语气之中带着些刻薄嘲讽，听上去却好像也是在真心夸人，让人拿不准他的真实想法。

　　五竹抬头‘看’向叶闲，叶闲又闭眼躺回到摇椅上，手中的扇子悠闲地扇着，看上去慵懒舒服至极，五竹想不不明白刚刚叶闲的这句话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又或许叶闲真的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你想知道七天前的事情，”叶闲总是习惯用肯定的语气来说这种原本是疑问的句子，叶闲睁眼起身，看着五竹，眼神是一如既往地清冷和对一切的好不在乎，“如果你问的话，我就说。”

　　五竹在大多数的情况下还是很老实的，真的乖乖地问道：“你当时是怎么了？”

　　叶闲漫不经心地把手中的折扇用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转的飞快，七天前，他早上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坐在桌子上的季淮清，即使所有人都没说，叶闲也没问，但是他知道，前一天晚上曹煊和凌骁也都是在的，只是他们在叶闲清醒之前就离开了，只留下了枕边的坠着凌骁送的白玉扇坠的折扇，以及一张药方，从那天之后，叶闲手中就没离开过这把折扇，即使是睡觉，也要放在枕边。

　　“你应该知道催眠吧？”叶闲低头拨弄着扇坠，神态轻松自得，眼中却是有些凝重和嘲讽。

　　“知道。”五竹的‘脑海’里有关于催眠的词条。

　　“知道就好，”叶闲抬头看着五竹，极为做作的笑了一下，“我这东西和催眠算是堂兄弟，叫摄魂术，我一直很想吐槽这个名字。”

　　“摄魂术，虽然有些夸大，但也算得上是顾名思义，摄魂夺魄是做不到，但是抹去一段，或者改掉一段人的记忆倒是可以的，只不过这种方法极费心神，且极易迷失在对方的记忆力，即便有特质的香料相助，每次用完摄魂术也是极为劳累，而且必遭反噬。”

　　五竹问道：“什么反噬？”

　　“梦魇，心智不坚之人会于睡梦之间看到自己此生最害怕，最不敢面对，藏在最深处的梦魇。”

　　“就像你那天一样。”

　　叶闲看了一眼五竹，点了点头，道：“差不多，原本以我的实力，不至于反噬的那么严重，那天出了些意外状况，一时没守住心神，所以失态至此。”

　　“以后别用了。”

　　叶闲看着依旧有条不紊收拾草药的五竹，明明是句关心的话，偏偏五竹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死板平静，听着让人觉得莫名的违和好笑。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难得叶闲这小院居然还有外人来拜访，自从西楚使团进京之后，叶闲就闭门谢客，上门求医之人一概不见，而季淮清他们也绝对不会这么彬彬有礼地敲门，很明显有外人来了。

　　“我猜来的该是位不好打发的不速之客，”叶闲起身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手中折扇一收，清冷端正的大家风范油然而生，“五竹，开门迎客。”

　　叶闲猜的不错，来人确实不好打发，也确实是位不速之客，和他有一面，不，算上那次宫宴，两面之缘的南庆二皇子——李承泽。

　　李承泽后面还跟着靖王世子李弘成，以及贴身侍卫谢必安，李承泽打量着叶闲的院子，不算大但收拾的很是干净，院子里摆着好些正在晾晒的草药，整个院子里都是清苦的草药香，院中阴凉处摆了一套桌椅用来待客，略显拥挤确也竟然有序。

　　“澹泊公，好久不见了。”李承泽看着一身白衣，手持折扇的范闲，较之前两次见面的清冷疏离，这次也没好多少，不过可能是因为是在自家院子，所以端守礼之中略带了两份疏懒。

　　“请坐，”叶闲和李承泽在阴凉处的桌椅下坐下，“五竹，奉茶。”

　　这是李弘成第一次见到近小半年以来，在京都闹得沸沸扬扬的叶闲，白衣医仙，西楚澹泊公，怎么说呢，其实和李弘成想象之中的并不是很像，或者直接说差不多是完全相反的。

　　李弘成想象之中的叶闲，该是既有文人的风雅，毕竟是西楚诗仙，又写了《红楼》这本奇书，这份才华天下少有，但更应有武将的魁梧杀气，毕竟西楚澹泊公到底还是以军阵之才名扬列国的，未到弱冠之年挣下的功劳，便已经是旁的武将要辛苦一生，求而不得的。还应有自幼备受重视，出生名门的骄傲优雅，以及理所应当的二份眼高于顶的傲慢和恣意。该是想烈火，想骄阳一样的人，热烈璀璨，张扬狂妄，娇纵肆意，让人被他灼的眼睛发疼却依旧舍不得移开眼睛。

　　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安静平和，内敛冷清甚至带着几分垂暮之人的疲惫沧桑，脸色苍白略带三分病态，眼神疏冷而让人捉摸不透，举手投足的大家风范，优雅矜持让李弘成自愧不如，眼角眉梢处俱都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全身上下没有一分战场之上的嗜血杀气，温润平和的好似就是一位普通的世家公子。整个人看上苍白，死寂以及一种行将就木的枯败，那里像是一个正当盛年的少年人，反而要比五六十岁的老人更加的衰败羸弱。

　　李弘成大概是看的太专心了，让叶闲有些不舒服，他皱了皱眉，然后抬眼看了一眼好像正在出身发呆的李弘成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赶紧欲盖弥彰地低头喝茶。

　李弘成发现自已又错了，什么苍白羸弱的垂暮之人，什么温润冷淡，什么知节守礼，都是伪装，或者说都只是叶闲的一面而已，刚刚那个眼神只轻轻一扫，没有什么冷酷狠厉，情绪也没有多外露，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却又好像暗藏杀机，那一眼就让李弘成明白西楚澹泊公不是仪仗自己的家世，自己和西楚皇帝的情分，而是真的从茫茫战场，刀山剑雨之中拼杀出的赫赫威名。

　　“二殿下，开门见山，这次到我这里来，有何见教。”叶闲难得和李承泽虚与委蛇，李承泽这个人是个标准的皇室子，面上看着人模狗样，但若不小心提防，说不定背地里就会被被他给阴的连个全尸都落不着。

　　“就是想着澹泊公来京都也有小半年了，应该还没有好好游玩过京都吧，今天天气正好，不若小王做东，弘成陪着一起，请澹泊公一同游玩京都。”

　　叶闲看着侃侃而谈的李承泽，皇家都是演技派，别说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李承泽面上的规矩，倒是一点不差，语气亲近欢愉，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叶闲和李承泽是什么至交好友呢。

　　李承泽看着举杯喝茶，不发一言，未置可否的叶闲，不在意地一笑，然后继续说道：“今夜流晶河畔有美景，第一花魁司理理姑娘要择入幕之宾，全京都的少年公子几乎都会去，小王听说澹泊公也是个风流才子，怜香惜玉的人，何不与弘成一同结伴而行。”

　　李弘成也赶紧放下茶杯，邀请道：“就是，澹泊公丰神俊朗，才高八斗，那司理理姑娘素来爱慕才学经世的才子，澹泊公何不前去成一段风流才子的佳话。”

　　叶闲放下茶杯，摇着折扇道：“既然二殿下都说了，全京都的少年才子都会去，本公喜静，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李承泽原本正要喝茶的动作一顿，语气到还是之前的亲近笑意：“澹泊公别多心，小王就是想和澹泊公交个朋友。”

　　“二殿下是个聪明人，可知聪明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叶闲看着眼前的李承泽，他不喜欢李承泽，因为李承泽在某一方面而言和他自己来说很像，一样的阴诡，一样的心狠，一样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愿闻其详。”李承泽看着眼前人，语气不自觉地冷了下来。

　　“那就是自以为是，”叶闲逼视着李承泽，语气，眼神好像都还是刚刚的平静温和，但却莫名多了一股摄人的气势，让人下意识地移开二人交接的目光，“自以为自己聪明，就会把别人都当成蠢人，以为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殊不知自己的谋划，以被旁人看的一清二楚。”

　　“二殿下来找我到底是想要邀我一同游玩京都，还是别有目的，目的为何，咱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就不必说出来了。”

　　李承泽看着叶闲，叶闲还是那副样子，内敛安静，平和冷清，把玩着手中折扇的白羽扇坠，李承泽明白叶闲的意思。

　　“若是太子那边来找？”李承泽终于不再是那副故作亲近的模样了，他看着垂眸不语的叶闲，语气之中多了几分慎重。

　　叶闲头也不抬，不看一眼李承泽，只漫不经心地道：“你们南庆自己的皇位争斗，我没兴趣，毕竟谁当皇帝，和西楚，和我，都没有什么损害。”

　　“既然如此，告辞。”

　　“不送。”

　　叶闲看着李承泽一行三人离开，让五竹收拾了桌子，自己也回屋了，刚刚李承泽有一句话他倒是放在了心上，流晶河畔的司理理，叶闲想确如李承泽所说，自己到京都小半年还真没有好好四处看看，反正今日无事，不如一去。

　　当夜戌时，叶闲就到了京都最繁华热闹的流晶河畔，没有带五竹，毕竟他那副样子与这里的浮华淫靡截然不同，刚走没一会儿，突然就看到自己肩上被人用扇子拍了一下，叶闲转头就看到一个既在情理之中，也不在意料之外的人。

　　“你果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