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楚钧尧今天那得起了抚琴的兴致，又见皓月当空，群星璀璨，焚香净手，在院中设了张案几，把季淮清，凌骁，曹煊都叫出来听他抚琴。

　　西楚锦都曾经有个流传甚广，颇受赞可的三绝的说法，昭阳君的舞，楚公子的琴和永安伯的诗，说的就是裴沅楚钧尧和叶闲。

　　由此可见，楚钧尧的琴艺即使称不上是独步天下，却也定是当世最顶尖的几人之一，这可惜楚钧尧虽以琴艺名动西楚，但却素少在外人面前抚琴，早几年裴沅还在的时候，曹煊他们还能沾着裴沅的光，听上几回，近几年裴泓登基之后，曹煊他们别说听楚钧尧抚琴了，见都没见过几回楚钧尧的琴。

　　琴音如山涧鸣泉，似环佩铃响，空灵之声让人忆起山谷的幽兰，高古之音仿佛御风在彩云之际，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就在院中季淮清他们都沉浸在楚钧尧的琴音之中的时候，突然传来一阵埙声，和着琴音一同演奏，配合完美默契，为本又有些凄凉的琴音添了一份柔婉。

　　楚钧尧听着埙声，了然一笑，一曲奏毕，楚钧尧又续上快要燃尽的香料，声音含笑道：“不是说今日要去一会那位京都第一花魁，做个风流浪子，怎么又来和我的琴音了。”

　　“司理理姑娘已经名花有主，我就不去讨人嫌的棒槌了。”赵以浔从院外走进来，一身天青色衣衫，折扇别在腰间，腰带上着一块成色极好的翠玉，整个人年少华美，雅秀俊逸，在清冽月光的照耀下，整个人看起来居然有些仙风道骨，超然世外的模样，手上正拿着刚刚用于演奏的埙在把玩。

　　“怎么，也有你赵大公子搞不定的花魁。”或许是因为久违的楚钧尧的琴音，或许是因为今晚的好月色，又或许仅仅是因为今天心情不错，一向冷漠无趣的凌骁，居然也开口打趣了赵以浔。

　　“非也非也，”赵以浔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去摸自己别在腰间的折扇，“乃是君子不夺人所爱也。”

　　“呵，”凌骁冷笑了一声，看着赵以浔的眼中满是玩味和不带恶意的嘲讽，“你如果是君子的话，那这世上岂非没有小人了。”

　　“就是，”曹煊也出声附和凌骁，“当年可是你嘉勇伯亲口说的话，不会忘了吧。”

　　赵以浔当年一次酒醉之后，当着他们这些挚友的面就说过：君子难为而小人易做，人生在世，当弃难而择易，做个真小人远比伪君子快活。

　　这句话随是酒后胡言，却也不失为赵以浔的真心话，起码真的多年，他确实是在认认真真地做一个坦坦荡荡的真小人。

　　“怎么着，今天晚上你们两个联手挤兑我，”赵以浔有些气急地摇着手中折扇，“我不就说了一句君子不夺人所好吗，又没说我是君子。”

　　“那以浔哥你现在怎么没和那位司理理姑娘，颠鸾倒凤，翻云覆雨，”季淮清话刚说到一边，他身边的楚钧尧立刻赏了他两个大板栗，“钧尧哥，你干嘛打我。”

　　楚钧尧难得有些急言令色：“小小年纪和谁学的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季淮清见他这副模样，瘪了瘪嘴，他是楚钧尧他们之中最小的，尚未及冠，他师父也是个老顽童，平日里总是没个正形，他自幼就跟在裴沅身边长大，也就是在楚钧尧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楚钧尧是真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疼爱管教，这也导致季淮清总是有些怕他。

　　“跟在以浔哥身边久了，别说是这种不三不四的话，更大胆奔放的事情都会了解的一清二楚。”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季淮清光速把楚钧尧的心思转移到了赵以浔的身上。

　　楚钧尧果然立刻看向赵以浔，语气之中颇有几分怒火：“瞧瞧你，整日里游手好闲，眠花宿柳，都把我们淮清给带坏了。”

　　“他还用我带坏，你真以为他是什么乖巧小孩，”赵以浔看着躲在楚钧尧身后，得意洋洋看着他的季淮清，只觉得手痒，恨不得亲自动手教训他一番，可是看着他前面的楚钧尧，赵以浔不得不承认，他还真不敢在楚钧尧面前动季淮清，楚钧尧是真的会和他玩命的，“行行行，就算我带坏了他还不成，怎么今天晚上我诸事不顺呢。”

　　曹煊这个平时最会察言观色的人，今天晚上一定是故意要气死赵以浔：“你还没说，到底是谁越过了你，成了那位司理理姑娘的第一位入幕之宾。”

　　赵以浔手中的折扇摇的飞快，语速比扇子更快：“司理理姑娘爱才，引文会友，挑选恩客，在下不幸败北，饮恨而归。”

　　“二哥什么时候爱凑这种热闹了。”是季淮清，在大家都沉默不语的时候，第一个出声。

　　刚刚在赵以浔虽未明说叶闲的名字，但是楚钧尧他们都是同赵以浔一同长大的兄弟，知道赵以浔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墨水，若论才学，这南庆的京都城中能稳压他一筹的，只有楚钧尧和叶闲，楚钧尧今夜没离开过大理寺，那那个人可不就是叶闲了。

　　“他不速来最是洁身自好的吗，也会弄这种事情。”凌骁起了兴致，相较于楚钧尧曹煊还有赵以浔他们三个，自十五六岁起家里就给挑选好了通房丫鬟，这些年来虽都未正式娶亲，但该说不说，身边确实没缺过女人。但叶闲可不一样，当时叶家给他准备通房丫鬟的时候，这位说什么都死活不碰，他们背地里好长一段时间都拿这事笑话叶闲。

　　“这其中必有隐情，”还是曹煊聪明，“别吊人胃口，速速说来。”

　　赵以浔看着好奇至极的众人，笑了一笑，道：“你们是没亲眼见到那位司理理姑娘，眉眼之间活脱就是当年的那位。”

　　楚钧尧他们这才算是明白叶闲为什么有此雅兴了，赵以浔口中的‘那位’，乃是西楚草原大君的幼女，当年十六岁的叶闲领兵征讨频繁抢掠西楚边境的草原，一战扬名，诛杀草原大君，俘虏近千人，带回了草原子，也就是现在草原大君的同母兄长，敕封康乐侯，这事流传甚广，众人皆知，但其实背后有那么一点点的小差别。

　　当年，除了草原王子，叶闲还带回去一个草原公主，二人关系暧昧，只要不瞎就都明白他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一个素不得宠的草原公主，原也是没什么紧要的，裴沅原本都打算请西楚先帝，也就是他的父王，请示赐婚，正妻是不可能的，但是做个侧室，叶闲也不会委屈了她，本是皆大欢喜的好事。

　　但谁都没想到，或许叶闲本人想到了，那位草原公主虽不得宠，但对被叶闲诛杀的草原大君倒是孺慕非常，又自有一股草原女子的烈性，居然在一次宴席上意图刺杀裴沅，结果当然没成功，后来被叶闲亲自鸩杀在监牢之中。

　　楚钧尧抬头看了眼天色，已经快到子时了，起身抱琴道：“好吧，安之有他的潇洒去处，咱们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天色不晚了，都回房休息吧。”

　　“安之那里软玉温香，我就孤枕寒衾，”赵以浔摇着扇子，故作伤心地样子，让人看了想要发笑，“差距啊差距。”

　　“那要不以浔哥，”季淮清这小子又在不怀好意，“我去给你暖床。”

　　“别，”赵以浔拒绝的飞快，没看到楚钧尧不善的目光吗，都可以当飞刀了，“极大公子你发发善心，高抬贵手饶了小子吧，我是真怕你钧尧哥和我玩命。”

　　司理理看着眼前的少年公子，丰神俊朗，清新俊逸，秀润天成，手上正把玩着自己折扇上的白玉扇坠，一副天生的好样貌，举止优雅得体，大方雍容，可见出身名门，能在众多才子之中脱颖而出，可见其才华，这样的一位恩客，即便是司理理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唯一的一点不足之处，大概就是叶闲的眼睛吧，他的眼睛虽然漂亮，却太空太冷，全然没有美人当前该有的任何情绪。

　　这个认知让司理理有些郁闷，再怎么说都是女人，女人就总是希望男人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以此来证明自己的魅力的。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是哪里人？之前小女子可从未听说过京都有您这么一号惊才艳艳的人物。”

　　司理理到了一杯酒，起身坐到叶闲的怀里要喂他吃酒，媚眼如丝，风情万种，身体柔若无骨，贴在叶闲的身上，若有似无的撩拨着，配上艳丽不俗的容貌，即便是最冷硬的男人在此情景之下，也要化为绕指柔了。

　　可偏偏叶闲不为所动，他略微偏头，拒绝了司理理的动作，自己伸手端过酒杯，一饮而尽，声音平静清冷，一如往日：“我叫叶闲，你应该听说过。”

　　“西楚澹泊公，”司理理靠在叶闲怀里，看似羞怯地低着头，其实是为了掩藏住眼中的惊诧慌乱，声音倒是没乱，还是悦耳之中略带几分轻浮，“最近可是京都最神秘的人物了，不知多少达官贵人费尽心思想要见你一面，没想到澹泊公也会到我这里来。”

　　“我也是男人，”叶闲语气淡然，看着怀中的人，确实一副好容貌，明眸皓齿，明艳妩媚，眉眼也生的是极好看的，如此美人故意投怀送抱，叶闲居然真的无动于衷，“很奇怪吗。”

　　“不奇怪，”司理理一双素手摸到叶闲的胸膛处，亲昵暧昧地打着转，“早就听说澹泊公文采斐然，今日一见，果然不俗，得到澹泊公的垂爱，是小女子的荣幸。”

　　叶闲低头看了一眼司理理的手，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问道：“你会弹琴吗？”

　　司理理怔愣了一下，不太明白叶闲的意思，但还是乖乖地回答道：“当然。”

　　叶闲看了一眼远处的古琴，道：“那就去给我弹一首曲子吧，听完曲子我就会自己离开的。”

　　“什么？”司理理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自己都做到这样了，叶闲居然真的无动于衷，只要听一首曲子就离开，他该不会是不行吧。

　　叶闲看着司理理的眼神，以他的本事自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读懂司理理的眼神，他看着司理理，突然痞笑了一下，然后伸手到司理理的腰间，作势要解她的腰带，司理理慌忙起身站到一边，神情之中是止不住的纠结慌乱，还有几分小女儿的娇羞无措。

　　“既然不愿意，就别强迫自己做这种事事，衣服很容易脱，可是脱了就在难穿回去了，即使旁人轻贱打压，也别放任自流，自甘堕落，守住心中最后的底线，虽然没什么正经用处，说不定还会遍体鳞伤，但最码活的还是有个人样的。”

　　叶闲饮了杯中酒，用手中的折扇指着房间角落处的古琴，“去弹琴吧。”

　　“多谢澹泊公。”司理理施礼，举止之间再无刚刚的轻佻大胆，优雅得体，仿若大家闺秀。

　　叶闲摆了摆手，以他的性子，原本是不会和只有一面之缘的司理理说这些话的，大概是因为司理理的眉眼确实生的好看，叶闲一下子没忍住就多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