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你叫这个女人的时候，嘴型动得很不自然。你已经超过十年没有见过你的母亲了。她抛下你的时候你还太小，在你的记忆里她的形象都是模糊的。

你之所以还能认出她，大概可能是你对她这个母亲的身份与生俱来的依赖感。

“你长大了。”女人像是感慨，可语气中并没有些许深情。

“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这都是什么？”你挣扎了一下，可你身上的金属仪器并没有被你挣开。女人按住了你的肩膀，轻声说：“冷静点我的孩子。乱动的话，会伤到你自己……”

“为什么？你不是我妈妈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另一个世界的『白起』呢？你们是一伙的吗？”你崩溃了。自从你母亲离开后，在遇到白起前你每天都在盼着母亲能重新找到你。可你做梦都没想到，你和她的重逢竟然是这样的场面。

“孩子，正因为我是你母亲。我做这一切才是为了你好。”女人温柔地说，“现在你还不明白，因为白起把你养大了，你舍不得他。可是白起必须死……因为他，会带来你的死亡。”

“你说什么疯话！”你愤怒地喊道，也顾不得眼前的人是不是你的母亲。“这么多年了你从来都没有管过我，我那么小你就把我一个人丢在这世界上。你知道我是死是活吗？如果没有白起我或许早就死了！你现在跳出来说是为了我好，你就要杀白起，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

你像疯了一样怒吼着，声音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可女人并不在意，她直起身子，看着你的目光越发冰冷了，仿佛连伪装一个母亲的温柔的耐心都失去了。她穿着白大褂，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好像你不是一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是她的女儿，而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你现在的确什么都不明白。我也不需要你明白。”女人冷冰冰地说，“我的孩子，现在我需要你吃一点苦头。”

你惊恐地看着女人按下了旁边一个机器的开关。电流瞬间从贴在你身上的芯片流入你的身子。钻心的疼痛传遍了你的神经。你觉得体内每一个细胞好像都要爆炸了，尖叫着在你皮肤下的血管里沸腾。你的骨头痛得几乎裂开，电流像是一把电锯一样，把你的身体从上到下彻底贯穿。

『白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关着你的那个房间。可能是听到了你撕心裂肺的喊叫，他来到房间，不明所以地看着女人。

“你不是要我不要伤害她吗？你这是在干什么？”『白起』脱口而出。明明他非常清楚你和他的女孩不是一个人。但是看着同一张面孔遭受这样痛苦的折磨，他恍惚间就想起他的小六在昏迷之前也是这样痛苦的。

女人没理会白起，而是把电流的开关调得更大。

一道黑风扫过连接你身上的金属仪器，把它们全部割断。作用在你身上的电流突然消失了，你听着身边的仪器发出“滋啦滋啦”的故障的声音，眼泪控制不住地躺下来。你赶紧你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好像每一个关节每一条神经都不是你的了。

你像一个虚无的魂魄，呆呆地游荡在人间。

“717你干什么？”女人转过头厉声喊道。

“这种电流强度，她会死的。”

『白起』在他的世界，曾经就经历过这样的电击折磨。在他的世界、他的组织里能够活下来的人，都是在死亡的边缘游走、强大到让死神都不敢收留的人。

正因为他经历过，他才非常清楚人能承受的极限在哪里。他是守护神，他的身体强度远大于你。那女人调高后的电流强度，你根本受不了一秒。

“你不是说，除了那个女孩你谁也不在乎吗？”女人冷笑了一声。

『白起』眼神不自然地移开。

“我不是要杀她，而是要利用她，引白起出来。只有她有生命威胁的时候，作为她的守护神，白起才会立刻赶过来。”女人解释道。她说话时神色淡然自若，仿佛被折磨得根本不是她的女儿。

“那你为什么要急着把她带过来。让我在她家里等白起回去找她不是一样？何必要这么对她。”『白起』的拳头在身侧握了握。

“只有在这里，我们才能把小鱼当筹码，威胁白起就范。因为只有在我手里，白起才会相信她是有危险的。在你那里，恐怕白起会认为，你不会伤害小鱼。就像你现在这样，”女人“嗤”了一声，“你现在不是也舍不得她受伤？”

“她不是你女儿吗？”『白起』听了她冷漠无情的话，琥珀色的眸子满是震惊。在他的世界里，他从没有感觉到过丝毫亲情，可他没想到，换到另一个世界，另一对母女身上，亲情却依然显得如此廉价如此不堪。

“女儿？她，不过是我所有试验品中，最成功的那个。”

满脸都是汗水和泪水的混合物的你听着你“妈妈”和『白起』的对话，虚弱无力地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这么多年过去，你早就不对你妈妈抱有任何希望了。可在心里，你还是多少念着她的好的。可是你没想到——你对她来说，竟然连人都算不上——

我只是个试验品吗……

你趁着那女人和『白起』对话的功夫，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在心中默念着：对不起白起，我和你的契约，现在就要解除了。

你想起那些和白起生活的一点一滴，想起白起在阳光下闪耀夺目的笑，想起他满是清风和银杏树的气息的拥抱，想起他灼热而甜蜜的吻……眼泪从你眼中滚落。

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最爱你。

因此，我才不能允许别人利用我来伤害你……

解除了契约后，你就不会落入陷阱。纵使我死了，你也不会被我拖累……

你悄悄默念着解除契约的咒语，感觉到你身体里，属于白起的风的力量正在慢慢冲你身体里流失……

白起的风是你多么熟悉的东西啊。从你九岁开始，它就在你的身体里，陪你一起上学，陪你一起飞行。曾经你还希望，你会用白起的风继续白起的荣耀，你还希望你可以成为封印师界的女战神……

风的力量一点一滴从你身体中流走。你甚至能感觉到风的不舍和思念……这感觉倒不像告别了一个朝夕相伴的旧友，而是——仿佛在与此生唯一的恋人诀别。

湛蓝色的光点从你身体里慢慢升起。在你被汗水和泪水模糊的视线里，你好像又看到了九岁时你和白起缔结契约时的场景。

这些蓝色的光点像萤火虫一样在你和白起身边飞舞着，它们是白起心甘情愿赋予你的他的能力，是白起愿意把他的生命交在你手上的见证。

只要你和白起贴合手掌，你们就可以再看到这些蓝色的光芒，如昼星闪耀，把你和白起包裹在茫茫星海中。

你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景再看到它们。

而这一次再没有如初的激动和欣喜，却是无言的告别。

因为顾征告诉过你，一个守护神一辈子只能与同样的人缔结契约一次。

这也是白起为什么害怕你解除和他的契约。

一旦你与白起解约，这辈子，他都不可能再成为你的守护神了。

蓝色光点飞速流逝的时候，你好像产生了幻觉，好像白起就在你耳边，把他曾经对你许下的诺言又讲了一次：

“只要你愿意，我将以风之名，永远忠诚于你。从此与你荣辱一身，死生与共。”

你只要知道白起还还活着，就足够好了。

他原本就是一阵自由的风。

从此，也自由地去吧……

“白起……忘了我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chapter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