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热气笼罩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好似一个巨大的悬浮球,无形中给来来往往的人群徒增无限躁意。向窗外望去,只看得到川流不息的车辆行驶在汉江大桥上,夏日晴空,万里无云。室内微凉的温度让人不由得屈膝将被子往上拱了一些,两只手藏在里面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手指,你抬眼看了看正坐在床边给你削苹果的母亲,接过装满苹果块的可爱小碗后,想说声谢谢,却总是那么不知所措。
母亲要快点好起来,知道吗?
你点点头,尽可能地使心情放松下来。有母亲的陪伴,那些隐匿于内心深处的不安和恐慌,似乎就会淡化一些。
郑号锡妈,你回去休息吧,小谕这边我来接手。
每日傍晚时分,郑号锡都会准时来到这里,一边继续未完的工作,一边照看你,直到墙上的时钟快要指向“12”,他才会慢悠悠地离开。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你还没有和任何人说。或者说,你根本就不知道能和谁说。见到郑号锡之后的情绪是复杂的,你一面会因为他的到来而忍不住想起那些过去的不堪和痛苦,希望他快点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然而当他真的离开之后,深夜独自一人的孤单感便会扼制住咽喉让人无法呼吸,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在捂得紧紧的被子里憋出一身虚汗。
听说金泰亨和朴智旻也来过几次,只不过来的不巧,都赶上了你休息的时间。撞上郑号锡在,还会被毫不留情地挡出去。但也幸好是这样,如果这个房间里再叽叽喳喳地多两张嘴,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你盯着碗里的苹果发呆,努力维持住自己的视线,佯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这是自卫的姿态。
郑号锡今天还好吗?晚饭想吃什么?
郑号锡一边把碍事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放进衣柜,一边坐到床边关切地询问着。你不敢看他的眼睛,害怕自己拙劣的演技会被一眼看破。现在在郑谕的身体里,从前那个浑身带刺的,和现在不堪一击的,正狠狠地互相撕扯着,迫使你快一点做出抉择:无论是歇斯底里地发泄出来,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安静地活下去。
郑谕你能去便利店给我买一根热狗吗?我想吃。
这是你几日来第一次向郑号锡说出如此具体的要求,他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喜悦。手头的文件被立刻扔下,他在告知你会立刻回来之后便离开了病房。你抬头瞥了眼那根输液管,透明的液体在不断地随着重力下落,一点一点进入到血管里去。用另一只手摸了摸手背,有点泛凉,也因为长久维持不动的姿势有些麻痹。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出,闭上眼睛,一把扯掉针头,没有想象中那么疼,也没有流出很多的血,只是感觉到了那种终于结束的快感。随手扯了几张床头的纸巾止血,又拿了那件郑号锡方才换下的外套,裹在身上,跑了出去。

周遭人时不时看过来的眼神让你跑得更快,一路穿过建筑群,草坪,最后走出大门。阳光很刺眼,热度透过黑色西装源源不断地聚集起来,使人在体力消耗之后难免有些眩晕。不想让郑号锡发现,至少此刻,你想远远地离开这个一片白色的鬼地方。仿佛睡了很久,以至于无法适应快速运行着的世界,茫然地左看看,右望望,终于抓住一个空隙朝马路的对边奔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左边隐蔽的路口窜出来的车辆,以飞快地速度朝你行驶而来。那一刻大脑成为了空白,不知道该向前,还是后退,犹豫之间,无法动弹的身子已经被人扯到了一边。
闵玧其没事吧,这位小姐?
郑谕闵玧其...
就像是抓了救命稻草一般,你没想到闵玧其会出现在这里,只是牢牢地攥住他的衣袖,不停地请求着。
郑谕离开这,先带我离开这,求求你了。
闵玧其有些无措,你的脸色看起来苍白虚弱,宽大不合身的西装外套下是病号服,散乱的头发让额角和脖颈都出了汗,过长的袖子下伸出来的手背上,还带了点血迹。他无法立刻猜测出你的遭遇,但能够预判的是,不尽快去到室内的话,你应该会因为中暑而晕过去。眼看着你的身躯就要一点一点蜷缩下去,闵玧其只能够一把抱起你之后,朝不远处的警车走去。
闵玧其将几乎快要失去意识的你放在副驾驶座,迅速打开冷风之后,将椅子调整至适合人半躺的状态,把你身上被晒得滚烫的西装脱下来,换上后座自己备用的运动外套。因为不断钻入鼻腔的凉爽气息,你感觉好了一些,偏头看向正在打电话的闵玧其,不免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以为他在和郑家人打电话,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
闵玧其怎么了?
他有些慌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当前的状况。你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他只能愣愣地和你对视着,直到误触了免提,通话的对方传来声音,能够清晰地使车内的所有人听见。
警察副厅,怎么了?出什么状况了吗?
原来他在和警局的人通话。你像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抿了抿嘴,无措地收回手,缩在椅子上,逃避性地朝向车窗的那一面。
闵玧其没事,我这边有点急事要处理,你到时候巡完一遍之后就可以下班了。
电话挂断之后便是一阵沉默,你不敢回头去看闵玧其,也生怕他会问些什么,或是把你送回医院或者是郑家,甚至愚蠢地在心里暗自盘算着,究竟是该装晕一问三不答,还是立刻下车逃跑。紧闭双眼间,车辆发动,以平稳的状态行驶起来。许是闵玧其车内的香味太过安神的缘故,也有可能是跑得匆忙,你竟然就这样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直到睁眼,才发觉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身上还是那套病号服,手背上的血迹明显被清理过,你缓缓坐起身来,环顾四周,最终以衣柜上的那顶警帽确定了房间主人的身份。
闵玧其醒了?
郑谕这里是....
闵玧其我平时住的公寓,不是闵家,你放心。
闵玧其背对着你的身影,身上套着的围裙令你觉得万分不真实。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一会儿都只能盯着他熟练做菜的姿势欲言又止。
闵玧其先去洗个澡吧,身上都是汗。换洗的衣服挂在里面,是新买的。
郑谕我...
你脑子里乱糟糟的,精神也不完全清醒,却总试图想说清些什么。闵玧其端着一锅汤从厨房里快步走出来,放下后迅速摸了摸自己的耳垂,大抵的被烫到了的缘故。见到你还愣在原地,他便过来把你浴室那边推。
闵玧其不管是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那一刻,你突然很庆幸,在街角口遇到的是闵玧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