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患（上）

医院里总是安静的,连风掠过这里时，都要放轻脚步避免打扰到长眠于此的人们 ，或许是这里死去的人太多，感觉总有一股死寂的气息弥漫着。

在这股寂静之中，行人的脚步无论匆匆还是低缓，都显得极为低沉, 医生口中道出的无论是喜讯还是噩耗与叹息, 都是生命无法承受的沉重。

胡黎深陷在白色的病床中，听着床边医生的叮嘱，乖巧地点了点头，墨黑色的额发乖顺地紧贴着额头，有些青涩的轮廓，深邃的眉眼已经昭示着这副面孔的主人长大了会有多惊为天人。

他的瞳孔在阳光的映衬下，浅的像是一个琥珀，澄澈的眸子，没有夹杂一丝杂质，高挺的鼻子，皓齿明眸，轻轻抿着嘴，笑起来乖巧又讨喜。

路桉有些无奈得看着眼前这个无所事事的少年，不由冷下脸警告他：“你要是还想再看到这个世界就给我好生听着。”

胡黎听着他悦耳的声音传进耳朵，就像是压下的大提琴，醇厚又磁性。

他的耳朵动了动，很乖巧的望了过去，纯洁的眸子因为强光的照射收缩了下，却并没有聚焦。

路桉叹口气，替他挡住争先恐后闯进来的阳光，到底还是个孩子。

他冷淡而疏离的眉眼透出阳光的味道，窄平的眼角上挑有着万种风情可都被那副银框眼镜遮盖住，整个人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禁欲气息。

路桉弯下腰为他捻了捻被角，白皙的手指在胡黎的额头上探了探，正准备抽身离去，却被他用手拉住了。

“医生，我很难受，你可以给我讲讲故事吗？”

“嗯？”

路桉有些奇怪得看了床上的男生一眼，难受就休息，讲故事起什么作用。

“我……我喜欢您的声音。”

胡黎有些嗫嚅得说出来，他低着头，漏出泛着粉红的耳尖，牙齿轻轻得摩擦着下唇，看起来纠结又害羞。

路桉将他的手轻轻得拂开，危险得眯了眯眼，看不清镜片后的神色。

空气静默了一下，那道磁性的声音才想起，毫无感情：“不好意思，我还要去巡房。”

脚步声渐渐远离，直到门把手被扭开的声音响起后，路桉的脚步声顿了顿。

“如果你确实想听，叫看护来吧。”

说完就是轻轻的关门声，留下在床上勾起嘴角的胡黎，笑得像是只偷了腥的猫，这座冰山至少是融化了一点了，不是吗？

门外路桉捏着手里的笔记本，眉头狠狠得皱了起来，他从事医生这一行，知道自己对于保持自身的干净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随身一瓶消毒水和洗手液，每隔一个小时就要去洗一次手，不停整理桌子上摆放的一丝不苟的东西，他已经很克制自己了，但刚才对于胡黎的触摸，只是有一些不适，但没感到恶心，很奇怪。

路桉的眼神如同一汪深潭里的漩涡，深邃而冰冷，他止住自己的思绪，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一坐下就继续在本子上涂涂写写。

胡黎是因为一场车祸进的医院，那时他满脸都是血，却一直扯着路桉的手不放，他倔强不甘的眼神深深得刻在了路桉心里。

路桉沉吟了一下:出现失明情况，可能视网膜中央动脉闭塞引起的，也可能是车祸伤到神经，血块堵塞血管，压迫神经引起失明。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深入检查。

他将写的密密麻麻笔记本撕下来开始慢慢罗列出来。一边写他一边念叨:“病情稳鼓可用中药修复损伤脑细胞,龟龙脑康含有丰富的神经营养因子,小分子多肽,多种氨基酸,这些有效成分可直接作用于脑细胞……”

所以那些称他为冰块医生的小护士们总是很遗憾得嘀咕:“路医生把自己的全部热情都献给了医学啊，所以才显得那么冰冷不近人情。”

等路桉把一切都收拾好后，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登了记，拿了车钥匙准备开车回家。

一个小护士急急忙忙地跑过来：“路……路医生，302病房的病人死活不肯吃药，他……他说让你过去，不然拒绝吃药。”

路桉皱了皱眉头，浑身气压又低了一个度，清冷俊秀的脸笼上了一层阴影，垂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的小护士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早就听说路医生生起气来，会冻死人，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她心里暗暗得骂一句:真倒霉，那小兔崽子也是，一点都不省心。

等她觉得路医生肯定会拒绝了，路桉冷冽悦耳的声音兀得响起，说完就抬腿往3楼走去。

“啊，啊？”还处在懵逼中的小护士连忙跟了上去，路医生这是答应了？天啊，这医院是要变天了嘛，不过也是，他那么在乎医学肯定也会关心自己的病人，吧？

等到路桉推门进去了，就看到了坐在病床上乖乖得低着头的胡黎，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望了过来，眼神软得像个兔子，蒙上一层水汽，有些可怜巴巴小声说：“他……他还是不肯来看我吗？”

他委屈得又低下头，手指揪着床单搅，路桉心头一滞，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质问与责骂卡在了喉咙里，只换来了一声叹息：“你又在耍什么小孩子脾气，为什么不好好吃药？”

他的声音如同空灵山谷中径直滴下的水珠，坠入平静的潭面，乱了一池死水，激起层层涟漪。

胡黎惊喜得抬起来，整个人散发着欣喜与不可置信，说得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我……我我，路医生，你来了。”路桉走到他面前，胡黎感觉到脚步声一点点靠近，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路桉皱着眉把USB桌上放着的药打开，又去饮水机那接了杯温水，强硬得把杯子塞到胡黎手里，胡黎一点也没有反抗得意思，温顺得像是一直被顺毛的猫咪，他的眼睛亮晶晶，尽管空洞却满满倒映着路桉的影子。

看着胡黎把那些苦涩的药全都吃完了，路桉好看的眉头才松开，转身准备离开。

“路……路医生，这个药好苦，你可以给我讲故事吗？”

路桉的身影顿住，脸色复杂，怎么又是讲故事。他抬眸望向病房门口已经化成了一尊石像的小护士，用眼神示意她过去给胡黎讲故事，小护士像是突然醒悟般把男朋友早上送给自己的糖果讨好地递给路桉。

路桉一愣，撇撇嘴效果都一样，就顺手把糖果接过来碰到了小护士的手，他皱皱眉没说什么，把糖果塞进胡黎的手里。

胡黎感觉到手心里的那个硬硬的东西，好奇的捏了两下，是糖。

他的眉眼都都渡上了开心的神色，他嘴角勾得很大，就像得了奖励的小狗狗不住得摇尾巴。

他满眼都是喜悦的样子落在了路桉的眼里，胡黎把手心里的糖剥开，用粉嫩的舌尖将糖果卷进了嘴里，他闭着眼眯着眼像是只餍足的猫，他将手里的糖衣放在嘴边，伸出舌头舔了舔，路桉觉得有些燥热，心里好像也被塞进一颗糖，有些甜甜的滋味儿，他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甩出一句：“我走了，你以后乖乖吃药，再闹这一出，我也不会管你了。”就推开门走了，背影着实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站在门口充当门神的小护士现在内心的感受又怎么能用一句卧槽来形容，她满心都是敬佩得看着窝在床上老神在在得吮吸着糖果的胡黎，不由竖起一个大拇指，他不是想听故事吗？我得抱紧这条大腿。

“小弟弟，要不姐姐给你讲故事吧？”

胡黎面无表情得看过来，一口回绝：“不要，你声音好难听。”

小护士捧着碎成渣渣的心飘回了值班室，想想她也被称为科室麦霸的存在吧，竟然被说声音难听，我自闭了……

等到小护士也离开了病房，把门带上了，胡黎眼中才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神色。

路桉驱车回家，心里乱糟糟得，都是胡黎的一颦一笑，绿灯都亮起了两三秒后，后面的车不耐烦得按了按喇叭，路桉才回过神，驱车回了家。

一到家，他就回到了卧室，打开了衣柜里，全是清一色的白衬衣，和几套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西装，摆放的整齐有序，屋子里也是干净整洁到了极致，他拿了衣服进了浴室，不一会儿传来了哗啦啦的水声。

镜子里那个身体因为常年待在手术室而显得有些病态的白，盈盈一握的腰肢，水滴顺着精致的锁骨往下流，尽管缺乏运动但是早年在学校练出来的腹肌人鱼线也不偏不倚得留在那里。

路桉因为水汽氤氲而有些泛红得脸颊，他眼神有些迷离，平时清冷疏离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脑海里竟是胡黎轻笑的样子，水哗啦啦得冲下，小路桉也隐隐有了抬头的趋势。

我肯定是中了什么魔，路桉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