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好了吗?”一栋教学楼的走廊传来一个个稚嫩的童音,“已经——躲好了。”
日月馆迎来朝阳升起,栀子嘲带领头用印章做的女仆们修缮日月馆,日月明日拿着扫帚,仔细打扫庭院。
日月明日除了打扫庭院,还要拖地、擦窗、清洁浴室。一番努力后,他只剩下清洁浴室。他提起装满水的桶、扛上拖把,哼着小曲走进浴室。但是,极为巧合,他碰见出浴的诺依,她也哼着小曲。
“呜哇哇哇哇哇!”日月明日立刻扔下桶和拖把,双手挡住双眼,“我、我不是说过洗澡的时候要锁门吗?”
“哼!”诺依不以为然,“你今天也从一大早就要当笨蛋吗?明日!”
“你难道不懂,这是我对你这个一直工作的可怜的管理人,所给予的一刻美梦吗?”诺依的身体半雾化,她指着他大笑。
“笑点不要这么奇怪!”日月明日紧紧捂住双眼,他努力开辟其他话题,“对了,你是吸血鬼,为什么早上这么精神?吸血鬼不是很怕阳光吗?”
“哇哈,明日,你真衰啊!”诺依捧腹大笑,“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讨厌的太阳和美丽的月亮会如此光耀夺目吧!”
“是为了把我诺依小姐照耀得更美丽,”诺依双手握拳,露出尖牙,“让你明日大饱眼福啊!”
“一大早就很嗨呢。”栀子嘲后脑勺上的那张大嘴张开,伴随她面部的嘴打个呵欠。
“哗啦!”一只四棱锥形的巨大蜘蛛跳到日月明日面前,它的身上巧克力冰激凌般色层分明。
“这是蛊毒妖怪——”诺依挡在他身前,“‘土蜘蛛’!”
“咯啪!”土蜘蛛张开长满利齿的大嘴,咬向诺依。
诺依引开土蜘蛛,六条腿的土蜘蛛在日月馆的墙壁上疾走。
“唰!”诺依回身,空中翻转身体,一记又一记重拳打在土蜘蛛腹部。
“稀里哗啦!”土蜘蛛四分五裂,撞在日月馆上。
“看到了吗?明日!”诺依望向日月明日,眼中如燃花火,“你亲爱的宝贝的身手!”
“不要叫宝贝啦!”日月明日大喊,“所以我说你有点误解了——”
“咻咻咻,”栀子嘲压低声音对日月明日说,“好热情哦,你们超配的啦。”
“真的可以和这些家伙成为一家人吗...”日月明日悲愤暗想,随后大叫,“我还是决定把你们通通赶出去!”
“你一点也不坦率耶,亲爱的。”
“他是在害羞啦。”
“才——怪!”
晴空万里,一个小女孩浮在日月馆上空,身穿校服。
“找到了。”小女孩笑得很甜,“嘻嘻嘻。”
“为什么她们都不听我说完啊...”日月明日气愤地看着诺依和栀子嘲远去的背影,紧皱眉头。
“嗯?”他的注意力转移到卫生间的门上,上面多了一个穿小裙子的小女孩的轮廓,“为什么厕所的门,是玄关的门?”
“喂!”日月明日呼唤她们,他推门走进卫生间,“式神把玄关的门装错了吗?真是的,太马虎了...”
“明日!”诺依和栀子嘲看见那个轮廓,“等等...”
“嗯?”日月明日回头望向她们,“嗡!”一只比他更大的手掌伸出卫生间,将他握住。
“唔?”他被那只手掌拿进卫生间,做着挣扎,卫生间的门关上,里面传来他的惨叫:“哇啊啊啊啊!”
“明日!”诺依奔向卫生间,卫生间的门前,赫然显现一个马桶,她止住脚步。
“终于找到了!”一只白嫩的小手搭在马桶圈上,马桶里面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
“诺依姐姐!”小女孩的头发蔚蓝,双眼淡粉,身穿校服,背一个小花状斜挎包。
“果然是你干的好事!”诺依向小女孩大喊,声色俱厉,”我以为已经把你给甩掉了...”
“姐姐你好过分喔,”小女孩坐在马桶圈上,“居然只把我一个人丢下。”
“你把明日怎么样了?”
“我只是把这栋房子所有门都与异次元连接,人类仅凭自身之力不可能回来吧。嘻嘻嘻!”
“你——”栀子嘲不安地问小女孩,“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强的力量?”
“姐姐也真是的,居然想和人类同居,真不像你。”小女孩的手中浮现一块鲜红的矿石,外形如同一颗熊熊燃烧的火球,“姐姐果然被那个男人骗了。”
“那是...”诺依犹豫起来,“火广金吗?你从哪里得到的?”
“我要从那个男人手中救出姐姐,”小女孩收起矿石,站在马桶里,双手叉腰,洋洋得意,“所以我千方百计得到这种力量。”
“慢着!”诺依话未说完,小女孩关上马桶盖,马桶犹如坠入深沼,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不断消失。
“可恶...”诺依的手尚未碰到马桶,它便已携小女孩完全消失,“明日...”
“好痛...”日月明日环顾四周,险些瘫软在地,“这里是,哪里啊...”
日月明日的脚下是茫茫大漠,一块块耸天石碑在烈烈风声中肃穆矗立,天空被云搅乱,一颗星球高悬。
“你等着吧!明日!我马上就去救你!”“不过你打算怎么找明日呢?花子有火广金来加强力量,不知道被弹到哪个次元了哦?”日月馆里,栀子嘲让诺依认清现实。
“呼...我怎么找吗?”诺依微露尖牙,“当然靠爱的力量啊!当然是我和明日的——”
“可恶啊!”栀子嘲看着诺依每每冲入卫生间,又每每从日月馆的窗户飞出。
“我们的爱是不会因一个卫生间而散的!”诺依又一次飞出窗外,她的汗珠渐密。
栀子嘲双指夹一根线,像蜿蜒的星轨。
“嘲,那根线是什么?”诺依问。
“在明日被吞噬前,我偷偷黏在他身上的追踪线。”栀子嘲回答,线的一端系在她的双麻花辫上,“我的头发缠有妖气,所以无法轻易切断。”
“只要沿这条线,应该就可以找到明日了。”
“为什么不早说啦!”
“因为还蛮有趣的。”
“我要开除你!”
日月明日穿着一双拖鞋,孤身行走在大漠里。
“到底发生什么了...”他擦擦汗,双腿如同灌铅,举步维艰,“为什么日月馆的玄关会和沙漠连接...应该是诺依又引‘怪异’来了。”
“咚!”“唔哇哇哇哇!”日月明日向后一退,一个马桶从他面前浮出地面,沙子荡出几圈涟漪,一只小手正从内部打开马桶盖。
“找到了。”一个小女孩热情洋溢地钻出马桶,发丝轻撩,她的笑容如同一张未被上色的画稿,令人遐想。
“从马桶中冒出女孩子了...”日月明日支支吾吾,“你、你到底是?”
“‘厕所的花子’。”小女孩的双手搭在马桶圈上,她的身后抬起一只巨手,“御手洗花子。”
“厕所的——”他重复一遍,“花子?”
御手洗花子的双眼中倘若存在星河,那么此时,星河殒命。
“我不会把姐姐交给你!”“姐姐?”“也就是诺依姐姐!”御手洗花子手指日月明日。
“我和诺依姐姐,是用碳钢纤维钢索结结实实、紧紧绑在一起的!”她义正言辞,“也就是超级坚固!”
“那你怎么不和她在一起?”日月明日问。
御手洗花子双膝跪地、双手撑地,她的头顶像有一朵雨云。
“我偷拍了大约两千张姐姐的照片,”她道出原因,“然后密密麻麻写了五大本对姐姐的爱,当成礼物送给她,她吃剩的零食,我都珍藏起来...然后就被她抛弃了...”
“喂,你知道跟踪狂这个词么?”日月明日无语。
“你才是呢!你是诺依姐姐的谁啊?”御手洗花子左手拳在胸前,右手食指直指他,“一个臭人类,居然和诺依姐姐那么亲密!”
“呃,”日月明日无法定位他,“我是...”
“盛气凌人、傲慢、自大、不逊——”他缓缓说,“我是那个怕寂寞的人的...家人啦。”
御手洗花子的时间齿轮在一刹那停滞。
“噗...”她控制不住笑意,也像是不愿接受现实,“哇哈哈哈哈!”
“家人?你在开玩笑吗?”御手洗花子跃下马桶,“人类怎么可能和我们成为家人呢?”
“姐姐是我一个人的姐姐。”她又跳上马桶,“因为是姐姐找到了——孤零零的我。”
御手洗花子的时间齿轮退回她与诺依相遇时。
那时,她站在一个已成废墟的洗手间内,不知何去何从。
“你就是‘厕所的花子’吗?”御手洗花子循声望去,诺依身披斗篷,面带笑容,身后镶嵌一轮圆月,栀子嘲身穿风衣,站在一旁。
“跟我一起来吧,花子。”诺依说,“成为我的眷属。”
“第一次见到姐姐的那个瞬间,她那美丽的容貌、强大的力量——”御手洗花子回到当下,右手放在心口,“就把我的心捕获了...”
“从那时起,姐姐就成了我的憧憬...然而——”她继续说,话锋急转,心中的怨气直冲日月明日,“姐姐居然会和你住在一起!居然对人类...露出那种安心的表情!”
日月明日愣住,御手洗花子身后的巨手分裂、新生、增加、缠绕。
“我不会把姐姐给你的。”她浮在巨手之间,声音冷漠,“姐姐被你欺骗了。”
“这次我要把你扔上三千公尺的天空,”御手洗花子笑起来,“如果你成了烂番茄,姐姐就会清醒了,嘻嘻嘻!”
“等等...慢着...”日月明日说,为时已晚,一只又一只巨手即将抓住他,就如群狼猎羊,势不可挡。
“咔嚓。”天空裂开一个缺口。
“空间裂开了?”御手洗花子抬头。
“嘭!”缺口如同蛋壳般易碎,诺依和栀子嘲从天而降。
“哇哈哈哈哈哈!让你久等啦,亲爱的!”诺依身披斗篷,落在大漠。
“姐姐?”御手洗花子一阵惊忙,“你怎么知道这个坐标!”
“是爱的力量啊!”“我们是沿着追踪线过来的啦...”栀子嘲替诺依道出实情。
“来吧!处罚的时间到了!”诺依大声对御手洗花子说,“做好心理准备吧!花子!”
“...唔...”御手洗花子身后的巨手逐渐溃缩,她的双眸闪动,“...这种...”
“这种男人到底好在哪里啊?姐姐!”御手洗花子的怒火倾巢泻出,“其实你自己也不认为可以和人类成为一家人吧?这个男人,总有一天会把姐姐赶出去的!以前不都是这样吗?”
“...这次和以前不同。”诺依的金发轻抚脸颊,“这家伙——已经答应我了...要一起在日月馆建立家庭。”
“大千世界,”诺依来到日月明日身边,牵起他的手,日月明日凝望着她,“这家伙是第一个称呼我为家人的人喔。”
沙漠里,一个风滚草悠悠荡过,向地平线迈进。
“我就是不认同...”御手洗花子拿出火广金,由纠结变为执拗,由沉吟变为怒喝,“我已经不想再被丢下了!我要永远和姐姐在一起!”
“啪。”火广金裂开一条缝隙,“哗咕!”御手洗花子的巨手将她自己握住。
“哇啊!”御手洗花子奋力挣脱,无济于事,巨手带她进入天空的缺口,缺口合拢。
天空出现一些蛛网般错杂的裂痕。
“怎、怎么了?”日月明日忙问,“什么情况?”
“看来是‘火广金’暴走了。”诺依说。
“‘火广金?’”日月明日追问。
“又称‘贤者之石’、‘奥理哈钢’——”诺依说,“有着各种传说和名字的魔力增幅器。”
“花子拥有瞬移的能力——”诺依继续说,“但是她能够做到的次元转移,只限于厕所的门...因此,她用火广金来找我。”
“然而,”诺依的精神松弛下来,“我不知道她怎么得到那种东西,但以它的暴走程度,似乎只是仿造品——现在的花子,自己都不知身在何处了吧?”
“我还想问,”日月明日直视诺依,“要怎么做才能救她——快告诉我吧。”
诺依迟疑一下,叹一口气。
“刚刚差点被杀,”诺依说,“亲爱的,你还真是脑残呢...不过——”
“这样才是...”诺依扬起斗篷,笑容爽朗,音如风铃舞摆,“日月馆的管理人啊!”
“嘲!”诺依喊道。
“准备好了。”栀子嘲的双麻花辫犹如两条可以延伸、曲折极长的红线,随时待命,“因为这次没有追踪线,所以只好在多次元中一个一个找了。”
“如果是收敛魔力的血风雾战,应该可以将花子所留下的空间转移痕迹打破。”栀子嘲的双麻花辫伸向日月明日和诺依,“我会将我的头发当成救生索,请一个一个仔细寻找。”
“好!”诺依飞起,一拳下去,天空的裂痕处变成缺口,日月明日抓紧栀子嘲的麻花辫,“走吧!明日!”
与此同时,御手洗花子的时间齿轮退回很久以前。
天蓝,云白,草盛,如画。
一栋木制双层教学楼亦在画中。
“已经躲好喔——”教学楼的走廊上失去人的踪迹。
“已经躲好喔——”教学楼的卫生间里,御手洗花子轻轻地说,她耐心等待同伴过来找她。
教学楼犹如逝者,失去往昔生机。
教室里没有人,楼梯上没有人,一个又一个与御手洗花子年纪相仿的小朋友,听从教师指挥,有序、迅速转移到离教学楼很远的地方——她仍在卫生间里,继续着捉迷藏游戏。
晴日的空中,鸟语戛然而止,天边传来一阵又一阵刺激耳膜的蜂鸣。
蜂鸣的始作俑者,是一架又一架轰炸机,成群结队来到教学楼上空。
“外面...”御手洗花子毫不知情,声音透着困惑,“没有人在吗?”
“我已经——”她踮起脚尖,遗落几滴泪珠,她很沮丧,“躲好了唷。”
教学楼的上空,落下许多蒲公英的种子,是灾难的种子。
教学楼化作一片火海,它是一个吹弹可破的泡泡,亦是御手洗花子人生的落幕。
落幕之后,一片混沌,御手洗花子坐在马桶圈上,在黑暗的蛊惑里抽泣。
御手洗花子的时间齿轮回到当下。
“我——”她的心如同一个啃剩的苹果核,急速地腐败着,“总是被大家留下。”
御手洗花子努力回想美好,但是念念不忘,并非会有回响。
她的灵魂如同安徒生童话里,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她的最后一根火柴里,承载着诺依手心里的温暖。
就算她的心变质,她的泪仍是咸的,她让鼻尖的酸楚、无友的独孤,以及日积月累的悲伤,尽情沉浸在这份咸中。
“根本就没有人...”御手洗花子坠入绝望的深海,意识下坠着,自我迷失着,“可以找到我。”
“劈喀。”一条光明的小虫钻出黑暗的沃土。
“啪滋。”小虫化作十字架,“啪滋。”十字架化作巨型雪花。
“什...么...”御手洗花子揣着最后的希望,问向光明。
“啪滋!”她的眼中,无尽悸动。
“找到你了!”日月明日和诺依站在御手洗花子面前,一缕又一缕光明突破黑暗。
“为什么...”御手洗花子的脸蛋,红扑扑的。
“花了好多时间喔。”日月明日不好意思地挠头,“你实在太会躲了,我们找了好多个异世界呢!”
“真是的...”他感慨着,“感觉就像是多了个麻烦的妹妹。”
“我不想再玩捉迷藏了啦!”诺依闭眼,说话不时露出尖牙,勉强使用温柔大姐姐的语气,“抱歉把你丢下了,花子!”
“呜...”御手洗花子已经不是人类,但是她的内心,仍是有着旋转木马与水晶鞋的童心,一点诚挚,足以感动,她扑到诺依怀里。
“呜哇啊啊啊啊!”“天呀,现在又是怎样?”“哎唷,所以我说不懂她的心思嘛!”御手洗花子扑到诺依怀里,放声大哭。
诺依的怀抱,吸血鬼的怀抱,只有冰冷感,但允许御手洗花子的任性。
“真是的...”诺依无奈地叹气,日月明日颇有成就感地看着她们,“家人真是有够麻烦的啦...”
御手洗花子的泪痕已去,她像诺依的怀中猫,彼此依偎。
“姐姐——”御手洗花子欢天喜地,她的脸蛋蹭着诺依的脸颊,“我又能和姐姐一起生活,真的就像做梦呢!姐姐!姐——姐——”
四人一齐回到日月馆,已是傍晚。
“吼唷!烦死了啦!你有完没完啊!”“生气的姐姐也好棒!”御手洗花子一路黏着诺依。
“算了,我还是把你封印了吧!嘲,快来帮我!”“我忙着准备晚饭,请你自己动手吧。”诺依坐在王座上,因御手洗花子而不得安宁,栀子嘲的声音随菜香从厨房飘来。
“吸血鬼和妖怪...这次换成幽灵...”日月明日茫然地看看诺依和御手洗花子,推开他的房间的门,“日月馆变成真正的鬼屋了呢...”
“嘭!”他的房间伸出一只巨手,将他握住。
“喂...”日月明日额角冒汗,他无法继续淡定,御手洗花子在他身后偷笑,“我还没有认可你和姐姐住进来唷...”
“我要把你们通通赶出去!”“嘻嘻嘻。”从此,日月馆里经常传出这些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