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难得的休息日下午,阳光懒洋洋地透过军营宿舍的窗户,没有训练场的嘶吼和尘土,只有偶尔传来的远处马匹的嘶鸣和风吹过营旗的猎猎声。天罚和同寝的蒙格面对面坐在床板上,正愁眉苦脸地互相抽背摊在面前的厚厚一叠历史笔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被迫学习的沉重怨念。
“快点快点!该我了!”蒙格催促着翻了几页手中的讲义,“提问!我国历史上,在‘泥沼战争’中连续三次击溃鬣狗主力,因战绩彪悍而被后世冠以‘鬣狗杀手’之名的是谁?”
“切,我还以为啥难题呢!”天罚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想都没想便几乎条件反射般脱口而出:“塞西尔!这还用问吗?名气那么大!”他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仿佛在说着一个基本常识。
“又错了!”
蒙格举起手中卷成筒状的历史笔记,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剑齿虎的脑壳,“背书的时候就认真一点啊天罚兄,别总想当然!正确答案应该是——银泰杜梅拉将军!记牢了,要不然今晚你可就死定了!”
今天,某位前往狼国上任的猞猁族大使途径了马拉马拉。在地缘政治上,包括猞猁在内的小猫联盟诸国历来都被视为虎族势力的后花园,与狮族的情谊相当有限,不过为表大国礼仪,漂亮男孩还是主动前往边境地区,亲自迎接对方接风洗尘,以尽地主之谊。身为储君幕僚的老军师疤面自然也与之同行,但他老人家却在临走前特意留下了嘱托,要求天罚和蒙格将之前讲过的《古今名将列传》前七章背熟,等他今晚回来,会亲自检查他们的学习成果。
“谁要是背不出来……或者张冠李戴……哼哼……”蒙格又模仿起老军师那严肃古板的腔调,重新还原了老人家最后给他俩留下交代的场面,“就等着老老实实抄写《狮族国史纲要》一百遍吧!”
“哎哟……背这么多老古董的名字和事迹有什么用嘛!”天罚挠了挠被敲的额头,悻悻然地抱怨道:“反正都是一群死人了,干的事情还都差不多,不是打赢了就是打输了,不是战死了就是没战死,死记硬背下来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了?学历史当然有意义,而且意义重大!”
蒙格不怎么擅长将所学知识融会贯通,所以在兵法实战推演中总是输给天罚,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有着一副好记性的他在文化课尤其是历史方面,那可是有着绝对的权威感和自豪感,他当然容不得天罚如此诋毁自己所擅长的领域了。蒙格朝天罚伸出了三根手指,义正辞严地反驳道:
“老军师怎么跟我们说的?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看看前人怎么成功怎么失败,咱们才能在历史的智慧中汲取力量!以史正人,可明得失——看看那些英雄和混蛋都干了啥,咱们才能知道自己该学啥不该学啥!以史化风,可浊清扬——把好的风气传承下去,把坏的教训剔除干净!这意义大了去了!”
他越说越激动,拿起笔记指着上面两个名字接着说道:“就说你刚才搞混的这两位吧!塞西尔和银泰杜梅拉,他俩能一样吗?一个是三十年前的近代人物,另一个是一百多年前的前代人物,虽然最终结局都是战死沙场,但风评和死法那可是天壤之别!”
“先说银泰杜梅拉将军,一百多年前‘泥沼战争’时期的英雄!史书记载,当年在奥卡万戈水网深处的最终决战中,斑鬣狗大军出动了整整一个编队的影咒师,将魔法攻击范围覆盖整片战场,对我们狮族的步兵方阵造成极大威胁!是银泰杜梅拉将军挺身而出,亲自率领麾下最精锐的泽地骑手,趁着敌军吟唱的间隔发起了决死冲锋,用血肉之躯冲垮鬣狗大军的重重保护,打断了影咒师阵列的施法节奏,为最终胜利奠定了最关键的基础!”蒙格用力挥着手臂,仿佛自己也身临其境,“虽然银泰杜梅拉最终力战身亡、马革裹尸,可一百多年了,不只有他们博茨瓦纳狮,就连我们克鲁格狮的子民也都还记着他的伟大功勋,这是属于我们整个狮族的英雄!”
“再看看你说的那个塞西尔!”说完了英雄,蒙格的语气突然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随即狠狠点了点笔记本上的另一个名字:“他生平中很多所谓的‘赫赫战功’后来都被证实,根本就是把他自己手下、甚至是已阵亡同伴的功劳强取豪夺,全都算到他一个人头上的结果!可他不但不以为耻,反而还一直以‘狮族第一战将’的名誉自居,一天到晚吹嘘着啥自己一打二,结果杀掉一个赶走另一个的‘辉煌战功’!你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底气从哪里来的吗?是因为他有一件家传的秘密宝具——一副用秘法加持过的、镶嵌着金属尖刺的精工皮革围脖,把他脆弱的颈部要害保护得严严实实!不得不说这围脖防御力确实惊人,据说能硬抗刀劈斧砍,甚至就连抵御低阶魔法伤害都不在话下,他就靠着这个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打仗的时候为了抢功劳冲得比谁都快,甚至是在五城之战里主动向货真价实的虎族第一名将破天浪发起了挑衅,真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几斤几两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知道。”天罚忽的嗤笑了一声,抬手做了个迅猛的直拳动作,“人家破天浪压根就没有理会塞西尔严防死守的颈部,轻描淡写着直接一记最简单的重拳,就砰一声打穿了他的小腹,塞西尔的那副宝贝围脖……屁用都没顶!”
“所以啊……”蒙格合上笔记总结道,“历史会告诉你,光会耍小聪明没用的!真正的勇武和牺牲才值得后世永久传唱,那些虚伪的吹嘘和投机,往往死相很难看!这就是学历史的意义!懂了吗?”
蒙格说得兴起,正想再引经据典,好好阐述一番学习历史的宏大意义,却被天罚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了:“啊呀行了行了!我们不是要复习功课吗?哪来那么多废话!赶紧赶紧,该我抽背你了!”
他皱着眉翻了翻手头的笔记,忽的眼前一亮,随即清了清嗓子郑重提问道:“蒙格同学,请详细背诵……马赛狮著名铁卫雄狮,勇士斯卡夫的生平主要事迹!”
“斯卡夫?”
蒙格闻言一愣,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但在把手头上厚厚的讲义翻到最后几页,又仔细看了看目录和章节标题后,他又抬起头没好气地抱怨道:“天罚兄,你瞎出什么题呢!斯卡夫的生平事迹,那是第十章‘当代人物篇’的内容,老军师压根还没讲到那里呢!你这超纲未免有些严重了吧?”
“诶嘿,这你就不懂了吧!没学过算什么借口,真正的学霸就应该做好提前预习的准备功课!”天罚露出了小人得志的促狭笑容,他眉飞色舞地抱起胳膊,装出一副全知全能的模样,竟然还真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斯卡夫,出身玛莎王族,是现任马赛狮王斯卡尔的亲弟弟,他不屑于安享荣华富贵,主动加入了‘铁卫雄狮’行列,宣誓从此不封地、不娶妻、不生子,终身守护君主直至死亡。或许是受基因所限,他终生未曾拥有过发达的鬃毛,却不影响他在不起眼的外表下隐藏一颗勇敢的心。二十年前,在决定狮族统一命运的那场大象平原之战中,斯卡夫临危不乱,亲率马赛狮战骑连续发起三次冲锋,阵斩五名克鲁格狮贵族,几乎令克鲁格狮左翼完全崩溃。尽管最终还是难以挽回四方联军在会战中败北的结局,但他勇猛无畏的表现,依旧赢得了参战双方的共同尊重与敬爱。斯卡夫也被认为是迄今为止马赛狮最高尚的铁卫雄狮,众所周知,他与他的兄长斯卡尔政见不合,彼此关系一直都很紧张,但当失势贵族发动叛乱,在黑松林道埋伏围攻狮王车驾时,斯卡夫仍然选择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誓死守护兄长,最终为保护斯卡尔力战而死,谱写了狮族历史上永远的传奇。”
天罚几乎是用吟游诗人颂唱般的语调结束了背诵,脸上还挂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光彩。而蒙格一开始还撇着嘴不服气,但听着听着,脸上的表情也逐渐从“你瞎编的吧”过渡到惊讶,最后更是变成了浓浓的困惑和极度的好奇。“真没看出来啊天罚兄,平时你上历史课的时候不是打瞌睡就是走神,笔记抄得跟鬼画符似的,怎么对还没学到的当代英雄了解得这么清楚?”
他摸着下巴,仔细回味剑齿虎刚才那异常流畅、甚至明显带着点个人情感的叙述,同时在脑海中飞快滤选着相关信息——斯卡夫……当代英雄……马赛狮……玛莎王族……嘿!
“噗——哈哈哈!我就说这些背景怎么这么耳熟呢!”恍然大悟的蒙格突然笑得前仰后合,他指着天罚,眼泪都快笑出来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不就是咱们那位……敬爱的总教官小姐的……亲叔叔吗?!啊?!哈哈哈!”
天罚的脸唰一下红透了,他张了张嘴想反驳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狼狈地移开视线。
“哦~这下我可明白了~”蒙格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凑近天罚后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语气里的调侃浓得化不开:“难怪啊难怪!某些人平时一提背书就头疼,却偏偏对这位斯卡夫王爷的事迹如数家珍、倒背如流,想必是平时和咱们教官在一起切磋武艺、增进感情的时候,没少听人家念叨这位令人钦佩的叔叔的英雄故事,听得多了就自然记到心里面去了,也顺便和人家女孩子多了层共同话题……我有没有猜错呀,天罚老哥?”
被戳穿的天罚懊恼地靠住身后枕头,盯着床板嘟囔道:“知道就知道了呗……和她在一起互相对练的时候,她有事没事就把自己的叔叔挂在嘴边,觉得我用瓦格哈尔的时候一招一式都太软了,不像她叔叔那样‘宁折不弯’。她还老是说什么,父亲给予了她健康的身体,而叔叔赐予了她无尚的勇气,要是她能赶在大象平原开战之前出生,肯定会跟她叔叔一样一起冲锋陷阵,哪怕最后倒在战场上也在所不惜,真是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对素未谋面的叔叔怀有如此之深的眷恋……”天罚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他的语气里竟带了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不管怎么说,斯卡夫是一位值得尊重的前辈,肯定要比塞西尔那种货色强多了。”
“那确实,斯卡夫的功绩大家有目共睹,不过……”
蒙格脸上的戏谑笑容渐渐收敛,他左右张望了一下,确认了宿舍没有隔墙之耳,然后神秘兮兮地将声音压得极低:“天罚兄,说真的,你觉得……红小姐对她那位叔叔的感情……真的只是单纯的崇拜与憧憬吗?”
天罚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那不然呢?她叔叔是英雄,她自己也敬佩英雄,这有什么问题?”
“问题?”蒙格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我一开始也这么想,直到上次我帮老军师整理他那堆快发霉的文件时,偶然翻到了一些根本没被写进教科书里的陈年旧档案……要不是有老军师的印章作为实锤佐证,我大概也只会把这些当做上不得台面的市井野闻。”
“什么旧档案,是关于斯卡夫的吗?”蒙格的话成功勾起了天罚的好奇心,剑齿虎也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
“嗯,不止有他。世人皆知,斯卡夫与他兄长,马赛狮王斯卡尔之间关系紧张,官方教科书将其归结于政见不合,但那其实只是掩盖真相的幌子。真正的原因,远比政治分歧更痛苦,也更禁忌……”
言至于此,蒙格忽然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鼓起勇气揭开一个沉重的伤疤:
“根源在于他们的妹妹,凯莉。”
“妹妹?”天罚皱起眉,“我好像从没听女魔头提过,她还有位姑姑?”
“她当然不会和你这么说了,因为凯莉既是红小姐的姑姑,更是她的……亲生母亲。”
“啊?”
天罚愣了好半天,方才勉强理清了这其中的关系:“你是说,他们玛莎家族……兄妹相乱?”
剑齿虎猛地从床沿上站了起来,脸上写满了无法理解的生理性排斥。他虽来自上古的蛮荒,对生理健康知识知之甚少,也从未有过亲生手足的相伴,但有些本能他还是天生知晓的。兄妹血亲相乱,简直堪称触及了维系种族健康生存和繁衍的最根本底线,他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理解的。
“不止他们这一代,兄妹或姐弟通婚,其实是他们玛莎家族延续数百年的偏执传统,美其名曰为了维持所谓的古老血脉的高贵与纯正……”蒙格的声音里也同样带着显而易见的厌恶,“斯卡夫和妹妹凯莉是双胞胎,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感情更是远超一般的兄妹,据说他们也是真心相爱着的……但是很遗憾,根据家族传统,凯莉的婚姻无法由自己做主,她只能嫁给王位第一继承人,也就是他们的长兄……马赛狮王,斯卡尔。”
“有歌谣传唱道,在斯卡尔与凯莉举行婚礼的那天,隔着喧嚣的庆典人群,斯卡夫与凯莉远远地互相对视,兄妹俩都泪流满面。而就在婚礼结束的第二天,年仅十七岁的斯卡夫就毅然宣誓加入了铁卫雄狮,从此守护在他深爱的妹妹和狮王兄长身边……”蒙格的声线低沉了下去,“你说……他守护的……到底是谁?又是为了什么?”
天罚听得几乎屏住了呼吸,他从来没想过,这位有着赫赫威名的英雄背后,竟还隐藏着这样一段无望而痛苦的深情过往。
“狮王斯卡尔,他对弟弟和妹妹之间……这种超越兄妹的感情心知肚明,并且……深恶痛绝!他对斯卡夫的嫉妒与憎恨溢于言表,甚至是恨屋及乌,将怒火宣泄到了已经成为他妻子的……妹妹凯莉身上!”当蒙格再次开口时,他的语气里已然带上了对马赛狮王的鄙夷之情,“王后凯莉从小体弱多病,再对上向来物欲旺盛的兄长斯卡尔,他们的婚后生活可想而知并不幸福,甚至可能很痛苦。在接连两次艰难生下两个女儿,也就是红小姐和她妹妹白眼之后,宫廷御医就已经反复警告过斯卡尔,王后的身体再也无法承受怀孕和生产的风险,否则很可能会有生命危险,凯莉也趁机恳求解除婚约,从此以后他们继续以兄妹身份彼此相敬如宾……但是斯卡尔拒绝了!他不仅拒绝,还继续强迫王后与他同房,甚至放言只要王后生不出儿子,就是一直欠他的!”
“妈的,简直就是个畜生啊!”天罚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拳头也不自觉地握紧了。他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每当红提及自己的父亲时,语气里总是那么复杂,甚至是带着一丝刻意的冰冷了。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斯卡尔的憎恶并没有随着时间流逝而减少,多年以来,他始终不放过每一个机会,不遗余力地在公开场合羞辱自己的弟弟和妹妹。最过分的一次……他甚至暗中授意他的亲信贵族,编造散布了一个极其恶毒的谣言,宣称斯卡夫和凯莉其实一直背地里保持着不伦的关系,还污蔑说……红和白眼……其实根本不是他的女儿,而是斯卡夫和凯莉通奸生下的孩子!”
“什么?!”天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堂堂狮王,竟然还用如此肮脏的手段来污蔑自己的妻子(同时也是妹妹)和弟弟?“那后来怎么样呢?”
“作为对谣言的回击,铁卫雄狮斯卡夫再次挺身而出,公开挑战那个受国王之托散布谣言的贵族,展开了一场赌上双方所有荣誉和身家性命的比武对决。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斯卡夫一举击杀了那个贵族,用这种男子汉式的光明磊落彻底粉碎谣言,维护了妹妹的清白与声誉!”
“狮王斯卡尔抹黑弟弟的企图彻底失败了,从今往后,坊间百姓一直背地里将其偷偷冠以‘自戴绿帽之王’的笑称。受到抹黑的斯卡夫则凭借着他的勇武和正直,反而更加被马赛狮的子民所爱戴,并且作为英雄被整个国家长久铭记……”蒙格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神情里也夹杂着浓浓的失落与悲伤,“故事的结局你也知道了……在黑松林道,斯卡夫为保护那个一直憎恨他的兄长,英勇奋战直至牺牲当场……而在斯卡夫去世后的第二年,第三次怀孕的凯莉王后也因为难产,和孩子一起死在了鲜血淋漓的产床上,为这段充满了深情与无奈的传奇故事写下了最悲情的句号。”
宿舍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天罚只觉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并在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红提起自己的叔叔时,那双眸子里所闪烁的,似乎过于浓烈的敬佩与眷恋……那或许并不仅仅是对于英雄的崇拜,可能还掺杂着对这段至深至情的惋惜,还有对母亲悲惨命运的无声的共鸣与悲痛。她所敬佩的,也绝不仅仅只是叔叔的战功和勇武,更应该是他在那种绝望的境地下,依旧不惜一切的自我燃烧,去坚定守护所爱之人的那份决绝与悲壮。
“原来……是这样……”
天罚喃喃自语,心情变得无比沉重和复杂。红对叔叔的感情并非只是单纯的憧憬,而是一个背负着沉重家族秘辛的女孩,对一段被尘封的、用生命谱写的悲歌……最深切的共鸣与祭奠。她会害怕吗?她会反抗吗?而他……今后又能帮她做些什么呢?
历史……果然远比教科书上那些冰冷的文字……更复杂,更残酷得多。
就在剑齿虎心乱如麻,久久无法平复心情之时,宿舍门外却又突然传来一阵异常的嘈杂,密集的脚步声、喧哗的议论声,甚至还有几声起哄性质的吹哨……“嗯,外面怎么了?”蒙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骚乱惊动,他疑惑地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
走廊里已经乱成一团,许多其他寝室的战友正挤在走廊的窗台边,争先恐后地探头朝下张望,更有不少官兵正急匆匆地跑向楼梯口,似乎是要下楼去看热闹。蒙格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从他们门前经过的白风,“跑什么跑!发生什么事了?”
“嘿,您二位还不知道啊!大新闻,天大的新闻!快去训练场看看吧!”被拉住的白风也没急眼,反而在脸上露出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欣喜,语速飞快地介绍道:“刚才,从外地来了几个看起来特别彪悍的武官,全都身着陌生的铠甲和斗篷,在训练场门口给女魔头堵住了!领头的那家伙嗓门贼大,我们离着老远都能听见,他们自称是奉了她的父亲……马赛狮王,斯卡尔陛下的命令来的,说是要立刻接她回家!”
“啥?接她回家?”天罚也一脸困惑地走了过来,“之前我确实有听她说过,她是在和父亲大吵一架后带着三个妹妹离家出走,以雇佣兵的名义网罗一批部下后辗转了很多地方,这才加入到储君殿下的队伍……斯卡尔这当爹的早不管晚不管,为何偏偏要等到今天才突然说要带她回家?”
“啊呀呀,老大您可有所不知了!因为啊……”白风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等吊足了他们的胃口,这才以一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慢悠悠说道:“按照他们玛莎家族的什么传统,身为狮王长女的红教官她必须立刻跟他们回去,去和她那个刚满十岁的异母弟弟——应该是叫奇加纳吧——二话不说,马上成婚!!!”
“什……什么?!!”
站在门口的天罚如同被闪电劈中,整个人瞬间僵立当场,脸上更是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所有的声音和思绪被全部抽空,只剩下小白狮那句恶魔般的低语,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
……接她回家……
……家族传统……
……和异母弟弟……
……成婚!!!
下一秒,一股狂暴到极致的怒火,如同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他刚才还在为之愤怒、为之担忧,甚至不愿意相信会真的发生的,那最坏、最扭曲、最令人发指的可能性……竟然……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赤裸裸地、发生在了眼前?!对于玛莎狮道德沦丧的震撼、对凯莉和斯卡夫悲剧的同情、对红未来境况的担忧……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与现实重叠了!
历史……正在他眼前重演!
而这一次,主角换成了……红!
那个在训练场挥汗如雨、英姿飒爽的红!
那个在战场上神兵天降、拯救战友的红!
那个在澡堂里……(打住)的红!
那个会在喝醉后因为他一句无心的玩笑而较真,也会在做饭时拿出自己全部的本领和真心,赤诚相待的红!
他们要带走她?强迫她嫁给一个十岁的孩子?就因为那无情的、丑陋的、就该被扔进灭亡深渊里永世不得翻身的破传统?!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我去他妈的玛莎家族传统,谁敢动她?!”
下一秒,剑齿虎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毁灭一切的气势闯出了房门,不顾一切地朝着楼梯口、朝着楼下、朝着操场的方向……疯狂地冲撞而去!所过之处,战友们都被他那副恐怖的表情吓得纷纷避让,瞬间折腾起一片鸡飞狗跳。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冲到训练场!
冲到红的身边!
那些要带她走的混蛋……
老子跟你们没完!!!
“完了……完了!要出大事了!!!”
蒙格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惊呆了,愣了好久才猛然反应过来,可等他追到楼梯口时,天罚却早已消失在了视野里,很明显是怎么也拦不住了。蒙格急得在原地跺了跺脚,赶忙转身招呼起仍然呆立在原地的白风:
“白风,你还愣着干嘛?叫上你们新兵连的所有人,全都跟我来,要快!来不及了!!!”
几乎与此同时,天罚早已化身一道撕裂空气的闪电,以惊人的速度冲过整片营区,无视了沿途所有或惊愕不解或热情招呼的生熟面孔,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训练场的铁丝网外早已聚集了大批围观者,基本上都是来自各个兄弟部队的战友,窃窃私语的声音像群被晒蔫的飞虫,却没一个人敢凑到更近处看热闹。剑齿虎强行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挤开了一条通道,他粗鲁的动作在所过之处引起一片又一片惊呼和抱怨,但他充耳不闻,终于勉力挤过了最厚实的人墙,眼前所发生的一切顿时映入眼帘。
正午的烈日持续灼烧训练场的沙土地,不断蒸腾起扭曲的热浪。场地中央,四名全副武装的武士巍如铁塔,形成一个充满压迫感的包围圈,将一道孤零零的的身影围在中间。红今天穿的是最普通的亚麻布训练服,没有佩戴任何防护,更没有携带武器,与面色肃杀的四只大雄狮形成了鲜明对比,却没露出半点胆怯。她甚至都没有摆出任何防御或戒备的起手式,仅仅只是简单地抱着双臂,下颌微抬,那双平日里就充满犀利的眼眸此刻更是如同打磨过的剑刃,毫不退缩地直视着那名看起来是头领的武士。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显然这场对峙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围观的人群全神贯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呵呵……真是万万没想到啊,雷穆斯叔叔。”
红率先以一声尖锐的轻哼打破了沉默,嘴角的冷笑愈发明显,其中无尽的讥讽与失望之意溢于言表:“想当年,在我还只是个不知所措的小女孩的时候,私下里拍着我的肩膀,告诫我要早日学会独当一面,不要永远活在家族和长辈羽翼之下的人……是您。”
被红称为雷穆斯的武士,是一只面容刚毅、下颌线条如刀削般硬朗的壮年雄狮,胸甲上镌刻着象征玛莎家臣身份的褐狮纹章。听到她的话,雷穆斯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脸部肌肉,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大小姐,请容在下提醒,我等今天前来,可不是为了絮叨这些陈年旧事的……”
“现如今,我倒是真的如叔叔您所愿的那般独当一面了。”红仿佛没有听到对方所说的话,又或者说是听到了却根本不在意,只是继续用那种冰冷的的语气缓缓说道:“真真正正的,凭借自己的努力立足于此,而非靠着那个令人作呕的姓氏当背景,可偏偏这个时候,要替父亲来‘请’我回家的,却也是您……”
“大小姐,当年我劝您独当一面,是因为彼时令母新丧,在下希望您能抹除悲伤,尽早在家中站稳脚跟……”雷穆斯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压得很低:“可这次是陛下的命令,在下别无选择。”
“别无选择?”红嗤笑一声,双眸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嘲弄,“雷穆斯叔叔,您不觉得这很可笑吗?莫非在您看来,这所谓的‘独当一面’,就是为了能让我以后卖个更好的价钱,方便配给我那个乳臭未干的奇加纳?”
“奇加纳”这个名字被她说得极轻,却带着一种浸透骨髓的寒意和蔑视,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红的话音未落,围观的官兵们便已又一次炸开了小声的议论,“不是吧,真要她嫁给十岁的小孩?这也太荒唐了!”“斯卡尔是怎么想的,红教官可是能一口气单挑三头野猪的女魔头啊……”
“大小姐,请注意言辞!”或许是意识到了周围议论声越来越大,雷穆斯身旁的另一个高个子武士突然皱起眉,沉声警告道:“奇加纳王子是陛下钦定的继承人,您身为家族长女,委身于他是您的责任!”
“责任?罗穆鲁斯,我倒是还没落魄到需要你来提醒责任是什么。”红甚至都懒得回头去瞥那只名叫罗穆鲁斯的雄狮,眼神里的冷意几乎要溢出来,“我的责任是戍卫王国边疆,是为狮族培训新锐的战士,而不是去给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小鬼当摆设!雷穆斯叔叔,您当年曾经对我说过,战士的责任是守护想守护的东西,而不是被家族的规矩绑着走。现在……您忘了?”
“大小姐,争辩无益,请不要为难我们了!”罗穆鲁斯的声音毫无任何周转余地,同时将铠甲磕碰出令人不安的哐当声,“这是陛下亲自下达的命令,我等只是履行职责。您若有什么疑问或不满,等见到了他再当面陈述不迟。”
旁边的雷穆斯亦向前踏出一步,他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更紧了,眼中最后一丝波动也随之消失,只剩下铁一般的职责和不容置疑的命令。“陛下有令,若您执意不肯配合,在必要情况下,我等可以采取一切措施……”
“包括……直接动用武力……送您回去。”
雷穆斯的声音里只剩下执行者的冰冷,而将个人相关的情感完全剥离。语毕之际,整个训练场的气氛也骤然降至冰点,围观士兵们纷纷以无声压抑的惊呼面面相觑。一切措施、动用武力、送回去,雷穆斯之意再明确不过——倘若口头劝说无效,他们甚至不惜动手,强行将她绑走!
谁都看得出来,此刻的红手无寸铁,却要面对四名全副武装、身经百战的玛莎武士,实力对比不可谓不悬殊。红当然也清楚这点。她抱着双臂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许,却依旧没有任何屈服的神色,只有愈发冰冷的愤怒与泪水在她眼中凝聚,似乎是在酝酿更激烈的言辞回击,就在此时——
“我看你们谁敢动她一下试试!!!”
声音未落,伴随着重重落地的身影激起一片尘土,天罚已然精准无比地斜插进红与雷穆斯之间,他的胸膛因狂奔而剧烈起伏,双眼也在极致的愤怒下布满血丝,同时用尽全身力气,向眼前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雷穆斯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马拉马拉,是狮族勇士们流血流汗、保家卫国的神圣土地,不是贵族老爷为所欲为的后花园!”剑齿虎的咆哮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狂暴气势,瞬间压过了训练场上所有的喧嚣与嘈杂,“想在这里动粗?想要强行把人绑走?先问问老子答不答应!!!”
“天罚?你……”
被护在身后的红在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除此以外好像还有点难以言喻的悸动。她下意识地喊出他的名字,可话音未落,另一声粗暴的呵斥便已抢先出口:
“哪来的小秃子?”在看到对方只是一个身穿普通士兵制服的毛头小子时,罗穆鲁斯的脸上瞬间涌现出被冒犯的怒意,“你不知道我们是谁吗?敢在这里放肆!这里没你的事,滚开!”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不耐烦地将手伸向腰间的剑柄,习惯性地试图用高高在上的身份来震慑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土鳖。
然而,他很明显低估了剑齿虎此时此刻的愤怒与决心。
天罚压根不打算跟他废话。就在罗穆鲁斯刚刚将手触碰到剑柄的瞬间,他猛地一个急转身,带动右臂挥出一记毫无花哨的重拳,结结实实地砸在罗穆鲁斯那张写满轻蔑的脸上!一声沉闷而清晰的撞击声响起,猝不及防的罗穆鲁斯就这么踉跄摔在了沙地上。
“哗——!!!”
这一拳下去,群情激奋!围观的士兵们先是震惊,随后又争先恐后地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和叫好:
“打起来了!真打起来了!”
“干得漂亮!揍他丫的!”
“妈的!老子早就看不惯这帮鼻孔朝天的马赛狮了!”
“爽!真他妈爽!”
天罚一击得手,胸中恶气稍出,怒火更盛。他低吼一声,还想继续追上去,趁势给倒地哀嚎的罗穆鲁斯再补上几脚,但对方毕竟也不是庸手。为首的雷穆斯反应极快,他虽惊不乱,眼见剑齿虎还要追击,随即迅捷地用身体护住了倒地的同伴,另外两名武士也早已抢上前来,一左一右分别抓住了天罚的一条胳膊。剑齿虎虽勇,但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两名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玛莎武士。他只觉得双臂传来脱臼般的剧痛,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随即被粗暴摁倒在地,脸颊被迫紧贴在滚烫的沙地上,呛人的尘土正在口腔和鼻腔中迅速弥漫。
“混蛋!放开我!”天罚双腿乱蹬拼命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两只雄狮擒拿技巧格外专业,硬生生将他锁死在了原地。
另一边的罗穆鲁斯终于狼狈不堪地爬了起来,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红肿发紫的清晰拳印,血流不止的鼻子也歪在一边,看起来既滑稽又狰狞。“狗东西!你敢打我!?”罗穆鲁斯的愤怒可想而知,他抬起脚下的硬底军靴,朝向天罚的后脑、腰部接连猛踹而去,“我让你狂!让你打!不知死活的大头兵,老子今天非废了你不可!”
天罚被他踹得闷哼连连,却仍是紧咬牙关一声不吭,同时趁着混乱将手拼命摸向自己的腰侧,却不想摸了个空,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坏了!他前几天刚把瓦格哈尔送去铁匠铺打磨保养了,今天又来得仓促,压根就没带任何武器!
赤手空拳,以寡敌众,又被制服在地上毫无还手之力,这简直就是绝境!
“住手,罗穆鲁斯!”
看到剑齿虎为了自己而惨遭如此殴打,站在一旁的红亦是心急如焚,她刚要上前制止,但雷穆斯那巍如铁塔的身影又一次拦在了她的面前,手臂如同钢铁般向两侧横亘,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请大小姐不要插手,对玛莎狮动手,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红的双眸几乎能喷射出火焰,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愤怒正在心中熊熊燃烧,却也一时难以突破雷穆斯的阻拦。然而正当此时,围观人群的外围又突然传来了一阵更加嘈杂的脚步声——援军终于来了。
“让开让开,都别挡道!”
蒙格和白风气喘吁吁地拨开围观的人群,和他们一起冲进来的还有二三十个獠牙卫队的战友,有的手里拿着训练用的木棍,有的则是带上了真家伙,虽然武器五花八门,但他们一个个都满脸怒容,眼神凶狠,很显然是奔着动真格来的。
“天罚兄,我们来了!”蒙格粗犷的嗓门又一次响起,充满了焦急和愤怒,紧接着则是白风的兴奋叫嚷:“他妈的,敢打我们的头儿?弟兄们,都给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跑!”
原本一面倒的压制局面又瞬间逆转了,天罚的好兄弟们迅速围拢上来,对打斗现场形成了反包围。罗穆鲁斯慌忙后退,雷穆斯的脸色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中已没了之前的从容,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棘手和警惕。他们都意识到了,事态正在朝着完全失控的方向发展。
趁着身后两名武士略有分神的间隙,剑齿虎猛地一声低吼,用一个突如其来的翻滚挣脱了钳制。他甚至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跌跌撞撞扑向同样有些怔然的红身,抓紧她的手腕后迅速退入战友们的保护圈中。
“没事吧?”天罚急促地低声问了一句,目光仍死死盯着对面的雷穆斯。红的手被他紧紧攥着,同步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灼热和微颤,看着护在自己面前的坚定背影,她在双眸深处涌动着感激的波澜,嘴唇蠕动着,以一声轻轻的“嗯”作为回应。
环视四周激昂的战友,天罚只觉胸中豪气顿生,他扬起仍在滴着汗水和血迹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向雷穆斯一行发出雷霆般的宣告:
“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的家伙听好了!我们獠牙卫队隶属于漂亮男孩殿下,自打成军第一天起,我们的信条就是不抛弃,也不放弃任何一个同伴!今天只要有我们在,你们就别想带走我们的教官!!!”
话音未落,周围的士兵们又一次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呐喊,声浪如同海啸般一波高过一波,强烈的集体意志化作无形的压力,将冲突的火药味烘托到前所未有的浓烈极点。被孤立在中间的雷穆斯一行被迫背靠背缩紧,摆出防御阵型,在周围山呼海啸般的战吼和怒骂声中,他们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块礁石,摇摇欲坠、噤若寒蝉。
一场流血冲突似乎已在所难免,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嗡——!”
低沉且悠长,充满不容置疑威严气息的号角声,从训练场的西侧外围传来,以其久居上位的独到气场压过了全场所有的喧嚣。号声响起的瞬间,天罚等人当场愣住,面面相觑不知所以,而雷穆斯却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随即毫不犹豫地转身面向声音的来源,罗穆鲁斯和另两名武士也立刻效仿,整齐划一地微微俯身,将右臂横置胸前。
训练场西侧,密密麻麻的围观人群,纷纷带着敬畏的神色主动向两侧退开,让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十余名盔甲鲜明、神情冷峻的铁卫雄狮,由他们簇拥其间的则是一辆装饰极其华丽马车,车厢上镌刻着各式各样繁复的纹章,在阳光下闪烁着奢华的光芒,以四匹纯白色骏马作为驱动,正不疾不徐地驶入场中。开路的掌旗骑士快马加鞭,冲到天罚等人面前勒住了马步,用冰冷而权威的语气居高临下呵斥道:
“放肆!何人在此聚众喧哗、惊扰陛下车驾?!尔等杂兵,还不速速退下!”
杂兵?!
天罚正在气头上,他才根本不管什么车驾不车驾呢,送上门来故意找茬不就是找打嘛?他条件反射般地低吼一声,只想冲上去把这耀武扬威的家伙撞下来再揍一顿。可谁知还没迈出两步,一只纤细的手便突然从身后袭来,精准而有力地揪住了他后颈的衣领。剑齿虎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道传来,甚至都来不及有所思考,整个人就已经被强行拽得向后一顿,身不由己地做出了单膝跪地、低头行礼的姿态。
“你给我冷静点,不想死就别乱动!”
当他惊怒交加地扭头看去时,赫然发现萨凡娜不知何时竟已出现在身边,正和他一起肩并肩跪倒,朝向车驾的方向恭敬行礼。萨凡娜今天身着干净利落的白色道服和黑色裤裙,额角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也是刚刚接到消息后从剑道馆赶来的。她的右手依旧死死地揪着天罚的衣领,同时侧过脸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用极低的声音心有余悸道:“要不是我来的及时……可就谁都保不住你了!”
天罚张了张嘴还想再争辩什么,但对上萨凡娜那双充满不容置疑和深切担忧的眼睛后,他终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与此同时,掌旗骑士已策马挪到一旁,主动为身后的马车让出了位置。伴随着又一声更加隆重的号角奏鸣,马车稳稳停在了场地中央,一道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身影随即挺身步出,踏上了侍从早已备好的脚踏。阳光照射在来者华贵的深色礼服上,映衬出他冷硬深刻的五官轮廓。
狮族东方之柱,玛莎家族当代家主,红的父亲——
马赛狮王斯卡尔陛下,亲临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