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烟柳弄清是红楼,却也算的一处风雅地。
旁的地方隔了条街都能让路人听见里边女子的娇颠放荡,让人为之脸红羞涩,说这些地方是在算伤风败俗,不过嘴上说着这些子话,身体还总是很诚实,会为了所谓的伤风败俗而重金买的佳人笑,风流一夜也足以能让人痴痴地笑上几天。
烟柳弄清这地方大部分都是艺妓,只要客人说得上名儿的小曲,几乎都可以听见。
且这里装潢不似其他红楼,其他地方几乎都是大块鲜浓的颜色铺盖上去,让人眼花缭乱,不一会儿便晕乎乎的躺在小椅上让脂粉厚重,身段芊柔的姑娘们倒茶,身上的香味也极浓,似乎生怕有狐臭硬是要全部遮上,倒是把姑娘家本有的体香全部盖上。烟柳弄清的老板也是个女人,她偏爱浅色透亮的绸缎当作窗纱,墙柱都是木头的本色,姑娘们也和她如出一辙,穿的淡雅简约,妆容也只是略施粉黛,和原本样貌并没有太大的区别。让人看起来不是红楼的妓女,倒像是生在闺房,懂事乖顺的千金。
烟柳弄清有一小艺妓名唤娇燕,娇燕娇燕的叫却也才是个豆蔻年华的姑娘,在音律一方面极有天赋,接客时也只挑眉目如画,可以论为知己的人物。
房里的那些姐姐们总叫她燕子燕子,说她小不懂事,也不在乎什么银子金子的,那些东西够换一把上好的古琴了。
她们这样说着,娇燕姑娘表示道“换了这好琴若无人听我弹岂不是废了这些金银了么,拿到还不如给姐姐们添几套中秋的衣服。
说到中秋,这些姑娘们又开始七嘴八舌地谈论中秋佳节灯火节。月圆之夜,将思念与梦寄给天上的仙子,便要去山腰上放孔明灯去。
娇燕并不理会她们说的这些,默默地带上些碎银子,去街上买些琴弦,最近不知怎样,抚琴时老是无意将琴弦拨断,心里烦的和细丝缠在一起似的,解不开。
她也纳闷,是否是初秋扰人的思绪,还是自己衣裳未添感到的无意寒冷?
走到那小铺子地方,那老板手里拿着一把竹笛,那是上好的。筒子内平而圆,并无节痕,洞孔光洁,也无竹毛,切竹质干老坚实,竹体圆无裂痕。
娇燕眼睛放了光,指着那笛子便询问道“小老板,这笛子价钱怎么商量”
那老板似乎很为难的模样,手里用帕子擦拭笛身,一边说道“姑娘呀,也不是我不卖你。这笛子早被一小师父定了去,钱也付在我这儿了,你再怎样谈价钱我也没法子呀,做咱们这一行的....”
这老板还没说完便被娇燕打断“我便不同你说罢了,你说这笛子的主人是位小师父?今日可来拿?”那小老板点点头,便指着远处说道“那便是那便是”
娇燕回过头,见一身穿灰色袖袍,身材高大的和尚走来。
那和尚见一小姑娘恶狠地瞧着他不禁觉得好笑,开口道“姑娘可需要小僧帮忙?”
那姑娘一挑眉,见连个和尚也长的丰神俊朗,晃了晃神,继而拿起小老板手中那一笛子便问道“这可是你买下的”
那和尚点点头,见那姑娘掏出袖中的碎银子塞到自己手上,还转了转手中的笛子,开口道“我把它买下了”
和尚失笑又觉这一姑娘有趣,将银子塞回她袖中,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这笛子是有灵性的,不能用这些银子金子衡量,若是姑娘真的喜爱,便用它给小僧吹奏一曲也好”
娇燕眸子一闪一闪的,乐得应了下来,吹了一曲《喜相逢》,音律和谐美好,吸引不少路人围观称赞。那和尚扑哧一笑,点头称好,便将笛子赠给了娇燕,正欲离去,听那姑娘大声喊他“和尚和尚”
他回过头见那姑娘半红着脸问他“你叫什么名儿”
“法号月称”
那姑娘默念这名字,跑上前,指了指那栋烟柳弄清,说道“我唤娇燕”
月称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是一座红楼,上面还有女子半坐在那里给街边的公子哥们弹琵琶。
月称木然点头,慢慢离去消失于人海。
娇燕摸着自己滚烫发热的心
今日这是怎么了?
是漏了一拍吧。
回到烟柳弄清,她总是拿着一笛子在榻上发呆,抑或是常常支着头望着楼外远处黛山重重,烟雾缭绕,疑似有位仙人向这处过来,近处市井热闹,中秋之际,在两楼之间高高挂起了灯笼,她左右看着,还是白兔灯笼最喜人。
而月称那边,因为中秋来临,寺院里又要开始奉斋等一系列活动,所以繁忙的紧,本是屋檐上懒睡的猫咪也要换个地方打盹去。
月称负责的只是负责中秋祈愿的活动,他看过众多情人在挂牌或是孔明灯上写上各种誓言,因为是出家人,可能都不太敢憧憬有朝一日可以娶亲生子,但他在某一瞬间突然觉得“蓦然回首”这一次也能用在他身上。
分明是如此伶俐可爱的女子,怎么偏生在烟花之地,想着便一声惋惜。
后又想着自己一出家人偏偏为人家女子惋惜什么,想着便又是一番自嘲。
谁想到,相遇竟是在寺院外的山脚下。
已是秋季,夜晚也会有丝丝的寒冷。
娇燕这样的女子穿着一白绒的披风,眉眼处还点着一颗朱砂痣。抓着一空白的孔明灯,笑眯眯的叫住他。
“月称小师父,可愿与我一同走走?”
月称也不知是什么法力叫他开了口同意了去。
那姑娘牵着他的袖口往坡上走去。那姑娘看了看月色,又瞧了瞧月称光溜的脑袋,简直就像一颗夜明珠,让她不禁想要上手摸摸。正巧被月称躲了过去,淡漠的眸子盯的她难受的慌。
她忙开口辩解“小师父头上有一只大苍蝇!我给赶走了!”
那和尚瞥过脸摸摸自己的脑袋,嘴角偷偷上扬又马上挂了回来。
“姑娘的孔明灯...”是在叫她放灯祈愿呢
娇燕捧着孔明灯发呆,过一会儿郑重地站了起来,却发现自己未带毛笔。
“那算了!我便直接开口吧,天上的仙子可要听好了!”
瞧她这副模样,也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怎么还会信这些。想着,月称便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月称忙否认自己没有笑
可那姑娘偏不信,自己摆着执拗的面孔朝他说道“你们这群和尚也不就是心里有佛么,这世上哪里来的佛祖菩萨,不过就是给自己一番安慰罢了”
说完便扭头合上眼,认真地说道“燕儿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
和尚还在品味刚刚那小孩口中说的话,谁料娇艳继续说道“最好心上人能生的俊俏些,要求不高,月称小师父这般清风霁月就好!”
月称靠着树干,望着身前湖面上倒映着一轮圆盘,一切又静的要命,只有蛙鸣反复地响。
他奇怪身边的人怎么如此安静,转头便看见含着湿漉漉的大眼盯着他,拉着他宽大的衣袖,走进他,似乎想要闯进他狭窄的心。
他的心装不下什么了,小时便呆在寺院里,反复经纶佛法,他连红尘中一颗渺小的沙砾也未曾碰过。如今,隐隐地,那一颗沙砾落入他的心中,反复地翻滚着,愣是要将那沙砾最锋利的一面在他心上划出一道口子来。
两人的距离那么近,鼻尖似乎快要碰到一起去,他低着头,瞧着她扑闪的睫毛,眼睛里含着泪,一眨一眨便掉了出来,仅仅快速的划过脸颊。
两人的距离又是那么远,隔着月亮,不,比月亮还远还远。似乎是画本里孙悟空与如来玩的那场法戏,如来神掌将月称莫名的心思全然压了下去,那里沙砾被压着,丝毫无法反抗。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人世间的爱恨在他们面前就如同一场云雾,风一刮便散了。
月称向后退步,后面是树干。他靠在那里,薄唇像是被封了住,他似乎感到了疲累,垂着脑袋,闭着眼睛,将自己袖口紧紧攥着的小手拨开,五指攥的太紧,他只好下了恨,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分开,后侧身离去。
月称听那姑娘无措的在原地一边大喊她的名字一边跺脚流眼泪。
人走远了,她才从魔怔中醒来。随意地抹了抹满的泪,无力地跪坐在草地上。
“我只是...想要...卿卿而已啊”
一阵秋风吹过,那空白的孔明灯飘向了山腰下的一条溪流当中,顺着溪流游走,也慢慢被打湿,最后只留一空空的木条架了。
几个春秋过去,这片土地依然富饶热闹,烟柳弄清的老人们都走光了,只有新的姑娘们搬了进来,都如黄鹂一般有妙美的歌声。
月称在集市上走着,想着要为寺院采购一批蜡烛灯油来。
路过此地,边听那楼上一小姑娘扔下来一粉色的香囊,好巧不巧砸在他的脑袋上,他捡起香囊,一阵竹香从那香囊里散了出来。
那群姑娘都笑的放肆,只听那香囊的主人唤他“小师父,你稍等片刻,我这就下来拿”
小师父,多久没有人叫过这个名字了。旁人都循规蹈矩的唤他师父,也就这楼里出来的姑娘会这样调皮了吧。
他想着,一抹粉色的人跑到他面前,拿过他手中的香囊,双手合十拜了拜,开口道“您真是个活菩萨”
也是,这样的马屁精很是少见。
他浅笑
待那姑娘跑回楼里,他才长呼一口气。紧紧攥着心头的衣布。
“终究还是忘不掉你呐”温温柔柔的语气,如潮湿的晚风,抚过一个姑娘的豆蔻年华。
面对着佛祖,心里藏着一个你。我很难取舍,一夜梦里,金光下,我未曾抬头也知晓是佛祖传梦与我
我跪坐着,虔诚地闭目沐浴佛光。
心里有一声音问我一个问题,我如同耳鸣了一般,连问题都听不清,只能听见那声音低沉,一直在耳边彷徨。
我磕头,金灿的地面上有我一滴滴鲜红的血。
你说,这足不足以让佛祖晓得我的心。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下辈子若有缘,我愿做你那一生一世一双人,愿做你的卿卿。
今生便让我常伴青灯罢了
来世
一女子支着脑袋坐在木桌前,笑眯眯地瞧着对面那男人
拉过他的手,和自己的小手摆在一起
“夫君,你说是不是上辈子我们就是恩爱的夫妻,这辈子又把我们凑在一块了!”你看我们手上都有一颗痣,长在同一位置上呢。
那男人忍不住把她揽进怀中,亲亲她的额头,“可不是嘛,我们是三世情缘,指不定下辈子还在一起呢”
“那,下下辈子怎么办!”
“嗯……佛祖说的算!”
“哼,你怎么老听佛祖的”
“听娘子的!”
心中传来的问题忽然明了
“你终究是放不下了么,月称”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