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才说了一半,楚宁就第一个跳出来出声阻止。
“兄长,你可千万别,你要这样说,那她肯定每天都来。到时候父亲叔叔们肯定又要训斥你了……”
楚家被抄家流放的时候正是春柳三月。满院的紫玉兰玲珑盛放,暗香氤氲,楚秦站在青阶上,望着满院盛开的花枝,眉头紧锁。
正忙着搬箱抬柜的侍卫们蛮横的撞开他,“桃李天下”的匾额被摘下来扔在地上,任来来回回进出的人踩踏……
楚家三代为官,并无过错,但树大招风,难免引来皇帝的忌惮。于是举族被流放到这里,美名其曰:管辖西域。
历来到了这里的人,此生都无望再回到京都,更何况身娇肉贵、吃不得半点苦的世族子弟们。
楚家许多人都因为水土不服而病故。
虽说其他楚家人都熬过来了,但如何在这里生存也是个难事,仅是言语不通就十分吃亏。更何况这边的人根本不把官府什么的当回事儿,有事都是整个部落带着家伙自己解决,偶尔闹出人命都是正常的事。
就在楚家人焦头烂额、自顾不暇的时候,被楚家人最为重视的嫡长子、楚家未来的继承人——楚秦,居然被抓到与异族女子相恋了!
那群当权人的怒火,楚宁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他们先是逼着楚秦和楼兰晴分开,楚秦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然后两人就被分开关了起来,不给吃的,每天只给一碗稀得跟水一样的粥。
要不是楼兰晴是楼兰族族长的女儿,据说还是楼兰族下一任的族长,天知道他们还要受到什么样的折磨!
楚秦被放出来的时候瘦的不成样,原本刚好合身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挂在他身上,楼兰晴一看到他,眼眶瞬间就红了。
也是那一次,楚宁和镇上的所有人,才真正见识到,楼兰族人口并不算最多,但是西域其他各个部族都不敢招惹他们的原因了。
那一天,看到楚秦的惨状,被反复叮嘱不许乱来的楼兰晴失控了。
铺天盖地都是青绿色的蟾蜍、彩色的一尺多长的蜈蚣、大大小小色彩斑斓的毒蛇……楼兰晴站在这密密麻麻的毒物之中,抱着楚秦大哭。
要不是楚秦还醒着,断断续续地劝了一个多时辰,只怕楚家早就不复存在了……
也是因为那一次,楚家的人才开始对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不同意,但是也只能装作没看到了。
楚宁这么一提,楚秦似乎也想起来了,那件事情虽然过去了一年多,但是楼兰晴余威至今犹在,如果她老往镇上跑,肯定会造成恐慌。
察觉到自己的决定不妥,他皱了皱眉,旋即又笑着摇头:“也罢,我这是关心则乱了,还有一月就是婚期,让晴儿再等等吧。”
“兄长只是太喜欢了楼兰姐姐。”楚宁满含尊敬地看着这个大哥。
受到过各种欺负的他,打小被楚秦带在身边,楚秦对他而言如父如兄,虽然楚秦经常跟楼兰晴斗嘴,但是他心里其实很羡慕也很喜欢这两个人。
楚秦一笑,又拿起毛笔,对着楚宁说:“说好话也没用,你这几天可不许再找晴儿玩了,大字写了多少了?我让你念的四书,你学得怎么样了?”
这一串问题问下来,顿时把楚宁给问得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他生在西域,又自小在西域长大,刚学会走路就开始跟各个部落打交道,各个部族里都有认识的小伙伴,免不得一身的西域习气,要不是跟着楚秦受了点管教,只怕是要连个中原公子的模样都没有了。
这也是其他楚家人都害怕楼兰晴,而他虽然害怕那些毒虫,但依然能跟楼兰晴交好、帮楚秦送信的原因。
只可惜,也因为如此,他的功课……唉,不提也罢!
看着楚秦似笑非笑的神情,楚宁一哆嗦,也不敢讨价还价,在旁边矮一点的桌子前站定,苦着脸开始认真看起书来。
阳光透过窗廊照进来,一大一小两个男儿在写字读书,一个认真挺拔,一个坐立不安,始终安静不下来,如同身上长了虱子般扭来扭去……
后来楚宁每次回想起来,都忍不住感慨,如果能一生就这么过来了,那该多好啊……
楚府的大门被挂上了红灯笼,一派欣欣向荣。
镇子上少有汉人,有也被本地的部落给同化了。所以房子的风格也是千奇百怪。
有精致美丽的转角楼,有依湖而建的竹楼,有大气古朴的青砖挑瓦屋,也有把墙漆得黑黢黢,却把顶涂红的小楼。
总而言之,各有特色。
但是没有一所房子,有楚府那么漂亮大气。
楚府完全是中原的建筑风格,白墙黑瓦,五进大宅子,周围连着一圈半圆形的一进的小房子,看上去非常有气势。
乍眼一看,甚至会让人觉得,此刻还身在中原。
此刻挂上红灯笼的楚府,显得喜气洋洋,和十二年前初来乍到的楚家截然不同。
那时候的楚家,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虽然带着钱财家当千里迢迢来上任,但是住的房子已经破旧不堪,人口不少,花费又大,只出不进,银钱很快就花光了,日子十分艰难。
楚家人一开始还沉浸在过几年会被召回京城的梦境里面,后来一年年过去,楚家在这异族他乡越发落魄,骄傲被剥离,族人纷纷死去,却没得到一丝赦免的希望,所有人这才开始慢慢接受现实。
但是他们这时候才发现,摆在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
引以为傲的学识、辩才、能力,在面对处世态度和风土习俗完全不同的异族人时,基本上没有任何用。
他们根本无法打开局面,且这里的部落大多排外,他们甚至连融入这里的可能都没有。这样下去,楚家危矣!
幸好,之后虽然因为楚秦与楼兰晴相恋,闹得楚家差点全灭,但是之后几年,楼兰晴得知中原规矩,必须要得到夫家承认才能与喜欢的人成婚,于是特地讨好楚家,主动带他们融入这里,帮他们威慑其他部落,楚家这才一点点地在西域扎下根来。
就凭着这个,楚宁也是楚秦和楼兰晴两人的忠实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