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沙发上磨蹭了半响,才发现肚子下面有个咯人的圆形硬物,反应过来那是CD机后,大天狗坐起身来,把它捧在了手里。
“谢谢你,小家伙。”
又对着非生命物自言自语了。
但是今天晚上的确很开心,“糟糕透了”的开心。
他打开店里的唱片机,放了张Romance In Venice,随后放松极了地仰躺在了沙发上。
轻松,惬意,优雅的旋律从唱片机里缓缓流淌出来,时间静止又旋转,脑海里的世界像个万花筒,每转一下都是截然不同的惊喜。
手机的震动声把他从“梦中(Tra Veglia E. Sonno)”叫醒。
“喂。”荒川刚进门,坐进沙发里,就迫不及待地给大天狗打电话。
连灯也懒得开,月光顺着落地窗流进客厅,正适合他此刻朦胧的心情。
“你到家了吗?”
“是啊,你在跳舞吗?”
也许是听到了大天狗那边传来的背景音。
“没有,只是随便听点歌,我不会跳舞。”
“你跳起舞来,一定很迷人。”
无意的赞叹,让大天狗下意识揉了揉耳朵。
他就不准备解释一下今晚的行为吗?大天狗咬了咬嘴唇。
正想着,就听到荒川开口了。
“大天狗先生,我想我一定是对你一见钟情了,所以才会对你做出今晚那么出格的行为,看起来你应该也不排斥我的吻。”
荒川做了个简短的停顿。
大天狗屏住呼吸等待着下边的言语。
“那么,你有没有兴趣,做我的男朋友?”
该死的正经无比的假惺惺的官方告白语,莫名的,大天狗却太吃这一套了。
上大学的时候读马尔克斯,有两句对话深深地印在了脑海。
“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当然,你无法从其他方式获得爱情。”
心脏跳得飞快,连握着手机的手指也忍不住颤抖起来,他梦想过无数次的画面,突如其来的相遇,不能避免的动心,无法控制的一切。
悉数呈现在他的眼前,就在此刻。
猫咪嘴里叼着一条鱼,在他脚边玩闹得欢快。
静默在两人之间持续着,但是彼此心中都有了答案。
“做我男朋友可是很累的,荒川先生有心里准备吗?”
“当然。”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无趣的人,没有蓬勃的野心,没什么斗志,从不抱着期望看任何事情……”
“噗。”
荒川在电话对面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不尊重我,我话还没说完。”大天狗给荒川“定罪”。
“不好意思,大天狗先生,我实在忍不住,你太可爱了。”
“以后不准再随便说我可爱。”
“连这个权利也要剥夺?”
“对,禁止,明令禁止。”
两个人在电话里磨磨蹭蹭了一个多小时,没人舍得挂掉电话,Romance In Venice早就停了下来,大天狗被荒川来来回回调戏,偏偏从他的话语和语气里都挑不出丝毫漏洞。
为什么他会这么熟练又狡猾啊。
懊恼。
太懊恼了。
果然中年人的世界就是很糟糕。
“为什么刚刚不在我下车之前告白?面对面说不会更好吗?”
“你那时候脑袋不够清楚,万一事后说我乘人之危,我会很冤枉的。”
“哦。”
“时间太晚了,明天再说吧,早点休息。”
表盘上的指针已经滑过了四点。
“不管怎么都不能算早了吧……”
“倒也是,正好周末,我可以睡个懒觉,你是不是还要早起开店?”
“我无所谓,看心情。”
荒川又在电话里笑,今晚不知道笑了多少次,大天狗被带得也微笑起来。
“啧,这么随便,就不怕倒闭吗?毕竟S市是个如此残酷的地方。”
“现在不是有你了吗?连我都养不起?”
大天狗罕见的调皮地回嘴了,荒川被将了一军,连笑声也被噎了回去。
这就是传说中的调戏反弹?
果然小孩子就是很能给人惊喜嘛。
“对了,CD机还在我这里,你居然又忘了,是不是有帕金森综合症啊。”
“向天发誓,我绝对没有任何‘身体问题’,只是今晚把关注点都放你身上了而已。”荒川在身体问题四个字上咬得略重。
大天狗真是烦死这个人了,搞得每次都变成自己挖坑给自己跳。
“哦,我要睡了,晚安,新晋男朋友。”
“晚安,宝贝儿。”
两人都意识到再这么胡侃拉扯下去,恐怕要一口气说到天亮了,为了彼此的身体着想,还是挂断了电话。
单身二十六年的大天狗居然恋爱了,他能分享的人只有雪女,便发了条炫耀的短信过去,洗漱过后,上楼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大天狗是被雪女的夺命连环call震醒的,虽然没有起床气,但是由于睡得太晚,身体很酸疼,连带着接了电话的语气也差劲了。
“谁?”
“大天狗你不想混了是不是,快下来给我开门。”
大天狗被雪女的怒气吓得瞬间清醒,一扯窗帘,头往下望,发现雪女就站在楼下门口。
完蛋了。
洗漱也没顾得上,直接就从被窝里跳出来给雪女开门。
说真的,他完全是承受不住失控之下的雪女的。
雪女把包甩在沙发上,往沙发中间猛地一座,气场十足地交叠起双腿,艳红的嘴唇里吐出一个字“坐!”
大天狗在对面坐下,像听老师训话的学生一样垂着头。
“你今天凌晨给我发那条短信什么意思啊你?”
“字面意思。”
“就你说的那个?幻想中的爱人?昨晚第一次见吧,不会连本垒都上了吧?”
听着雪女噼里啪啦地砸问题,大天狗第一千零一次考虑为什么他为什么能和雪女成为朋友。
“没有,请你冷静一下,雪女。”
大天狗稍微说了说荒川,才发现其实他知道的所有信息也就这么些。
“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有车有房有份看起来就很屌的工作?商务成功人士?我……靠,你到底觉得他哪里和你配啊?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离过婚啊什么的?或者是个骗婚gay啊?反正看你这形容我心里忒不踏实,你就是个傻的,要是老娘给你把守这么多年,指不定你被人卖过多少回了。”
“哦。”
“看看你看看你,才跟人见了一面,就这副冥顽不灵死心塌地的模样了,你的脑子都被尿淹了吗?”
“我劝你还是走近他的‘生活’看看,这么盲目对谁都没好处,人不可能和幻想谈恋爱,过日子,认清事实吧少年。”
“知道了。”
雪女说完该说的,就哒哒哒地走了,大天狗还真是敬佩她的精力充沛,风风火火地冲过来就为说这么五分钟话,也不知道她到底图什么。
大天狗这么想感觉自己太没良心,毕竟雪女虽然尖酸刻薄,本质上还都是为了他好的。
所以当中午荒川打来电话时候,大天狗主动要求去他的公司转转。
被荒川接过来,看到街上攒动的人群,才回想起今天是休息日,公司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加班。
荒川把大天狗领进自己的办公室,压在玻璃上了吻了几分钟,但是大天狗心里有事,所以有点兴致缺缺,没有什么回应。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对劲。”
大天狗回过神,才发现这间办公室是用透明玻璃围起来的,公司人少不代表没人。
“你是不是总这么随便?”大天狗一联想雪女的话,顿时愠怒。
“嗯?当然不是,我从不随便,这是第一次带人来办公室,你想什么呢,小家伙。”
有点羞愧,大天狗不敢继续脑补了,实在是很糟糕,忙从荒川怀里溜出来,往书架旁走去。
“你工作吧,就当我陪你加班,我看会书。”
“嗯。”
大天狗明显心里有事,荒川也不好意思追问,坐进柔软的真皮沙发转椅里,专注地做起事来。
阳光几乎洒满了整个办公室,大天狗在两排书架间穿梭,发现这间办公室第一排书架上放的书基本和任何一个老总办公室的差不多,装逼,有质感,厚重,但是看名字就很难有阅读欲望。
第二排就对大天狗的胃口多了,应该是荒川自己读的书。
抚摸着书脊上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大天狗有种穿越回大学图书馆的感觉,在书海中徜徉的感觉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等大天狗回过神来,天已经黑了。
“你知道吗?我还没上大学的时候,第一次看三岛,被吓了一跳,从那以后就不敢碰他的书,直到后来有个人给我看了他青春的倦怠,才重新把他捡起来读。”
荒川停下了手里的工作,认真地听着从书架后面传来的声音。
“那你一定读的是假面的告白。”
大天狗被猜中了,忍不住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转而他又不想听答案了,继续自顾自地说起来,“刚刚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也想过去找工作,即便不能好好适应社会,起码也能养活自己吧?后来苦寻了两个月,毫无所获,还常常被气到。有一次去面试,那个老板满口黄牙,不知道是抽烟抽的还是喝茶喝的,看起来就差劲的很,从头到尾跟我扯莫言和人性。牛头不对马嘴,根本听不懂他想表达什么,给他讲昆德拉,他根本不认识,面试结束的时候他还跟我说抱歉,带着那种很虚伪的笑容。”
“也有面试到过很不错的人,但是无一例外说我不适合那份工作,后来我就放弃了,问爸妈借了点钱开的店。”
荒川从座椅上站起身,走到大天狗身边,将他轻轻地抱进了怀里。
“人活得理想主义一点,有错吗?”
荒川比他高了太多,下巴几乎搭在低着头的大天狗头顶,他一出声,贴着他胸口的大天狗甚至都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颤。
“没有错,但是你要有足以支撑你的东西,例如经济基础,例如信念。社会很浮躁,也很现实,你走出学校的那一刻,就需要明确你能做什么,要做什么,想成为怎样的人。不过很庆幸,你已经度过了那个阶段,现在一切不是都很好吗?”
“嗯。”
荒川不知道大天狗想听怎样的答案,但是也诚实地表达出了自己的观点。
大天狗对他说这些,当然不仅仅只是想闲聊,也许他在确定,确定着他的选择,和他们的以后。
荒川想明确地告诉他,我承担得起你所有的确定。
然而言语太过无力,说了显得虚假。
“你结过婚吗?”大天狗抬起头,漂亮的琥珀色眼睛认真地盯着他。
“没有,没有结过婚,没有正在结婚,没有前男友,没有前女友,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为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过去的我太会权衡利弊,为了精神享受和事业上的双赢,放弃过很多,而且”荒川突然停顿下来。
大天狗依旧专注地望着他。
“对爱情我只信一见钟情,但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人。”
“你是第一个。”
大天狗感觉命运的齿轮在某个节点上发生了巧妙的嵌合。
他无法描述自己的内心传来的波动,不知该称之为什么,最后只能咽了咽唾沫,干瘪地回复道。
“我也是。”
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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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如何?”
“不赖。”
“所以说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那你呢,为什么都不害羞?”
荒川转过头,盯住大天狗的侧脸,感受到目光的热烈,大天狗也转过头来。
“因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