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中的日子平静祥和,当前线又一封捷报传抵京都时,京都已是一派银装素裹的模样了。
洗华殿内烧着地龙,比外头要暖和许多,顾珩曜只穿着秋衣坐在榻上看书。弄堂在殿内燃了些从内务府拿来的香料,淡雅醇厚的香味从香炉中慢慢地飘散出来。
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闻得久了,竟是有些昏昏欲睡。书本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却没有惊醒他的主人。
“曜哥儿,外头下雪了,喝些热茶罢。”观月端着茶盏进来时,顾珩曜已经倚在榻上睡着了。
观月也没喊他,反倒放轻了声音唤来外间守着的宫女,让她把茶拿回去。自己则走到榻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书本,又拿了放在一旁的毯子给顾珩曜盖上。
入冬以来,不知是什么缘故,顾珩曜总睡不好。整宿整宿的做梦,可醒了又不记得自己究竟梦到了什么。来来回回折腾了数日,他整个人便颓唐了不少。
弄堂本想去请太医来瞧瞧,可顾珩曜却说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让她去。她没了法子,只好去内务府领了些安神静气的香料来。
观月轻轻地阖上殿门,弄堂见她出来了,压低了声音问:“可是睡了?”
观月点点头道:“睡了。坐在榻上睡着了。”
“榻上?”弄堂柳眉微蹙,“怎不让公子到内室去睡?仔细着了凉。”
观月拉着弄堂往院里走了两步,确定屋内的人听不到她们说话了才道:“我进去时公子已睡熟了,若是再喊起来,怕是又睡不着了。”
观月所言并非无理,可在榻上睡着,总归是不太妥当的。稍不留神便有可能染上风寒,岂非得不偿失?
观月见弄堂眉头紧锁,晓得她必然又是在想些有的没的,遂道:“我的好姐姐,你既有心思胡思乱想,倒不如去厨房看看给公子煨着的汤。”
“哎呀!你不提我都忘了。我去厨房看看,你在殿外守着,万一公子有什么事也找得到人。”
“晓得呢,姐姐快去吧,这里有我守着呢。”
弄堂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观月看了看飘着雪花的阴沉天空,拢了拢袖子,呵出一口白气。
京都的冬天真冷啊。
晚些时候,李戚和来找顾珩曜一道去昭和殿用晚膳。结果观月告诉他,顾珩曜还没起身。
“这都几时了?还未起?”李戚和惊讶地道。
“回王爷的话,这几日晚间公子睡得不好,今日过了晌午,难得睡下了,奴婢便没有喊公子起来。”
“睡得不好?”
年关将至,他和二哥免不得要忙些,倒是有一段日子没来找过顾珩曜了。顾珩曜也知道他们最近忙,没再三天两头地往他们那跑。
他们还以为是最近天气冷了,这小子倦怠了,也就没怎么管,只差了人时不时来问问。
宫人不是每次都说挺好的吗?这怎么又睡得不好了?
观月说:“是,连着有四五日了。奴婢本想去请康太医来瞧瞧,可公子他...”
观月面露难色,李戚和心里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抬手推开殿门,沉水香独有的香气在殿内飘荡着。
顾珩曜裹着毯子睡在榻上,一张脸被殿内的地龙烘得有些泛红。
李戚和走过去,轻轻地推了推他,“阿曜,起来了。”
顾珩曜在睡梦中皱了皱眉,把毯子往上拉了一些,翻了个身继续睡。李戚和见他不起,生了作弄的心思,抬手就把毯子给掀了。
纵使屋内烧着地龙,这冷不丁的被掀了毛毯也还是有些冷的。
顾珩曜迷迷糊糊间觉得身上一轻,无孔不入的凉气跟着爬了上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伸手在榻上胡乱摸索着,却没摸到毯子,不得已只能睁开眼睛,看到了站在榻边的李戚和。
李戚和手里拿着一床毛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脸上还挂着得意的笑容,看得人直想揍他一顿。
顾珩曜从榻上坐起来,也不说话,阴着一张脸就去抢毛毯,李戚和稍微往后退了两步,躲开了。
“还睡呢?你这都睡了一下午了,赶紧起来,去昭和殿用膳。”
顾珩曜被人掀了毯子,心里正恼火着,闻言也不搭理他,仍是去抢他手上的毯子。李戚和左躲右闪,还是没能在顾珩曜的手底下保住这块被他们两扯得四处飘毛的毯子。
“观月说你这几日睡得不好,怎不请太医来瞧瞧?”
顾珩曜把自己包在暖烘烘的毛毯里满不在乎地道:“有些多梦罢了。忙完了?”
李戚和知道自己劝不动他,也不多说,“忙完了,来喊你去用膳,快起了。”
顾珩曜神色间还有些倦怠之意,眼底也微微泛着青色,可见这几日是真的没睡好。李戚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罢了,到时候看看二哥怎么说吧。
不多时,顾珩曜换了衣裳出来。
“走吧。”
李戚和点点头,两人一齐往昭和殿走去。
【昭和殿】
李郎栾在昭和殿内等了足有一柱香的功夫,才听到外头隐约传来宫人行礼问安的声音。
“我还说你们两是不是迷了路,正要派人去找找呢。”
李戚和拍了拍身上的雪,语气里带着一丝揶揄,“倒是没迷路,就是有人忙着会周公呢。”
顾珩曜在他后头进来,闻言立刻反驳道:“你想会还会不着呢。”
这两人怎么没两句又要吵起来了?
“行了,快些过来坐,菜都快冷了。”李郎栾招呼道。
两人入座后,顾珩曜发现桌上少了两个人,便问:“两位嫂嫂呢?”
李郎栾解释道:“她们朝前用过了,回偏殿休息去了。”
算算日子,两位王妃如今也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了。想来是见他迟迟不来,让两个孕妇空等着也不妥当,便另置了一桌子菜先吃了。
李郎栾看到顾珩曜眼底的青色,问道:“昨儿夜里是不是没睡好?这眼底都青了。”
顾珩曜反驳的话都到了嘴边了,又被生生堵了回去,只好含含糊糊地道:“嗯...这几日睡得不大好。”
李郎栾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睡得不好怎不请太医来瞧瞧?”
“有些多梦罢了,又不是什么大毛病...”
“你这都多长时间了?非得拖成大毛病了,你才找太医来治?”李郎栾忍不住开始数落起来,“我不过是这段日子忙了些,没来得及看顾你,你就这么折腾自己....”
“也不算折腾...”顾珩曜讪讪地道。
李郎栾被他一噎,心里的火气更旺了,“你还...!我真是...一会儿吃了饭找太医来看看,别多话,我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飞鸽传书给你大哥。笑什么笑,你以为你就很省心吗?吃饭!”
李·惨遭池鱼之殃·戚和:......
吃完饭,李郎栾果真让人去请了康太医。康太医给顾珩曜把了脉,说是没什么问题,夜里多梦应是多思多虑所致。
“臣可以开些安神静气的方子,但还得顾二公子自己放宽心才是。”康太医留了张方子,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昭和殿里安静了半晌,顾珩曜自觉气氛有些尴尬,斟酌了一番道:“栾哥,你这腊梅开得挺好看的哈。”
李郎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束放在案几上的腊梅。
前阵子京郊别院的腊梅开了,他们没时间去,杨思梁和燕榷便摘了几束只结了花苞的送进宫来。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那些花苞尽数开了,红色的腊梅插在青白色的瓷瓶里,好看的紧。
他记得顾珩曜那里也有一束,“你那儿的开了没?”
“开是开了,”顾珩曜道,“就是没你这的好看。”
顾珩曜还记得司贯走的时候,说什么今年下雪前一定回来,到时候一起去城外的别院赏梅喝酒。
结果呢,到现在了连个信儿都没有,腊梅都开了几茬儿了。
为着这事,顾珩曜还专门修书一封寄到了前线,在顾珩辰面前狠狠地告了一状,说司贯出尔反尔,失信于人。
顾珩辰接到信的时候,缪鸣差点没把军帐给笑翻了。其他人也笑了,只是笑得没有缪鸣那么放肆。
司贯尴尬不已,手里的扇子摇得虎虎生风,暗地里给顾珩辰使了个眼色,希望他能搭救自己。
结果顾珩辰避开了视线,装作没看见,直到众人都笑得差不多了,他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让其他人别笑了。
转眼已是隆冬时节,再过不久,就该过年了。今年左右是回不去了,顾珩辰早早地算好了时间,将备好了的新年贺礼并之前给两个小殿下打的长命锁,一道运回了京都。
希望能赶上明年的中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