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开始走恐怖路线了,懒得分章节了,凑合看吧(狗头))
小只像开在阳光下的一朵花儿一样,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笑着看那片纵横交错的灌木丛。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片灌木丛也只是刚刚超过小只的腰际,只是更稠密了。
小只知道,那是因为人们总是修剪它们,不许它们长高。
“八卦阵!”小只一边轻声地说道,一边用目光穿越儿时让她害怕的迷宫。小只的目光遇见了那个满眼惊恐的小孩,那个不断奔跑不断跌倒,却总是回到起点的那个女孩啊,她那么无助……
长大之后的小只回想起来,如果不是爸爸留恋地“回头望”,她也许还不会相信妈妈不要她了。
坐在长椅上,面对这个灌木丛,小只想了很多,关于出路啊,关于盲目啊,她有了更多的理解。可是,要一个三岁的孩子去明白那样的道理,实在残酷。
小只现在单是用满是笑意的目光,就能轻松地找到迷宫的出口。
五岁的时候,小只家附近通了地铁,建了高架桥,回家只能走一个地下通道。地下通道有A、B、C、D四个出口,就算小只好不容易走对了出入口,要经过那条漫长而幽暗的地下道,还是很可怕。
行人稀少的地下通道,风嗖嗖地吹着。小只伸手摸摸,墙壁渗着水滴,一言不发的小商贩一直冷冷地盯着你,跟坏娃娃看人的眼光一样。
小只想,大概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一条这样幽长而黑暗的隧道吧?所以,在小只重新走入地下通道的时候,她伸手挽起了那个只敢靠着墙行走的小女孩的手,她的小手冰凉。
“你也是叫‘小只’吧?”小只在心里笑着问紧跟着她的那个小女孩,说,“好巧,我也叫‘小只’。”
小只告诉她,如果走F口的话,可以直接到家门口,而且也不用绕那么多的路。
那个小女孩吃惊地睁大了漆黑的双眼,定定地望着小只。
小只说:“我小时候跟你一样,十几年来,一直从A口进,从D口出……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F口。”
分手的时候,小只真想抱一抱那个小女孩——那个小小只——可惜一走到阳光下,那个小小只就不见了。
接下来去哪儿呢?小只想了想,在花店买了一束花。她想去看外婆,现在回想起来,外婆其实是很爱她的,她也爱外婆。
外婆住在玉笋山陵园,那里也是小只不敢去的地方。
有一天,小只的坏娃娃被老师留在了办公室,直到害怕的时候,她才想起它,小只顺便问了问自己,我有多久不害怕了?
外面下着雨,小只取伞的时候,又想起了那个来敲门的坏娃娃,它曾经那么让她牵挂,又让她害怕。小只撑着伞,走进雨中的时候顺便问了问自己,那个坏娃娃真的来敲过门吗?
因为下雨,天色灰暗,夜仿佛提前降临了。
很多年过去了,小只做了妈妈,小只叫她的孩子“坏娃娃”,当初这么叫着的时候,她的心里会生出疼爱,她从前都没有觉出“疼爱”是这么好的一个词。小只的坏娃娃跟所有的男孩子一样调皮,也许还要更调皮一些。
大概也因为这个,他被老师关在了办公室里写检查。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老师的时候,他还抓耳挠腮地做鬼脸,逗得老师们哈哈大笑。可是,当班主任也生气地离开之后,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面前只剩下一张稿纸,一张稿纸上只有三个字:检讨书。
一道闪电,一声响雷,雨哗啦啦地下起来了。
门外仿佛响起了敲门声。
谁?
小只的坏娃娃瑟瑟发抖,不敢去开门。
又是一道闪电,又是一声响雷,黑夜提前接管了这个世界。
门外仿佛响起了敲门声。
谁?
小只的坏娃娃瑟瑟发抖,不敢去开门。
闪电渐行渐远,只剩下远处隐隐的雷声,雨也不急了。
这次,门外真的响起了敲门声。
小只的坏娃娃瑟瑟发抖,连“谁”都不敢问。
小只自己进来了,坏娃娃迎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小只。
老师从另一个房间里出来了,有些尴尬地说:“回去写吧!”
坏娃娃鞠了一个躬,钻进了妈妈的雨伞下,他听见老师在背后喊道:“加油,要做个好孩子啊!”
9
小只听完了坏娃娃的讲述之后说:“好,就把你说的写下来吧!”
“这样可以吗?”坏娃娃有点儿拿不定主意。
“讲真话!”小只亲了亲坏娃娃的额头,说,“老师不仅想知道事情的经过,还想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真的吗?”
“相信我,”小只揉了揉坏娃娃的头发说,“不要怕!”
坏娃娃在台灯下写检查的时候,小只取出了好久不用的画笔,又开始画画。
她画下了坏娃娃一个人被遗弃在公园的长椅上,走在迷宫一样的丛林,那样惊慌,那样恐惧,找不到出路。可是,坏娃娃还是在黑夜里叩响了房门。没有人为它开门,它一个人进来了,孤单单地靠在门边,抱紧湿淋淋的身子……那天也下雨了吧?小只想,是的,肯定下雨了,每个雷电交加的夜晚,小只都害怕得睡不着。
她画下了坏娃娃掉进了下水道,走在黑漆漆的下水道里,只听得见流水声,和来自地面上的汽车鸣笛声和各种嘈杂声,但是找不到出口,也看不见光。偶尔看见的光,更让它害怕,那是老鼠眼睛里的光。
可是,坏娃娃还是穿越了整个城市的下水道,在黑夜里叩响了房门。没有人为它开门,它一个人进来了,孤单单地坐在墙角,抱紧脏兮兮的身子……
那天一定很黑,像下水道一样黑,就像妈妈关灯关门又转身离开,把小只一个人留在房间里那样黑。
她画下了坏娃娃一个人从32层的高楼掉了下去,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心从它的嘴巴里跳了出来,被它伸手抓住,幸好被它抓住了。坏娃娃这么想着的时候,就重重地落在地上。
它一点儿都不觉得疼,只是很难过,它手里捧着自己的心,叩响了房门。没有人为它开门,它一个人进来了,孤单单地爬到枕边,抱紧小只害怕的手指,它想问小主人,怎样才能把一颗害怕的心重新放回身体里……
那天小只一定做了噩梦,从很高的地方跌落下去,就像那次一脚踩空掉下了窨井。
“妈妈,你在画什么?”
“坏娃娃。”小只头也不抬,继续画着,心里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感。
“就是你小时候的那个坏娃娃吗?”
“对,睡觉吧,明天妈妈重新给你讲坏娃娃的故事!”
10
第二天,小只带着坏娃娃去了他的外婆家。外婆很艰难地蹲了下来,伸长了双手迎向坏娃娃,口里说道:“可想坏我了!”
然后又扭过头跟小只说:“你还晓得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妈?”
小只笑了笑,很想抱抱妈妈,可就是做不到。小只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让小只觉得欣慰的是,妈妈失去了整齐的牙齿之后,说话好像温软了很多,就算从她嘴巴里飞出的是刀子,也再伤不了人了。
晚上小只和坏娃娃一起挤在她儿时房间里的小床上,三层搁板还在,被妈妈擦拭得那么干净,干净得看不见一个娃娃。
从前,小只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床像太平洋一样宽广,现在她和坏娃娃一起却觉得小了。
还好,还是小只当年盖过的被子,干干净净的,枕头也是,还另外加了一个小枕头,仿佛时时刻刻都在等着小只带着自己的孩子回来。
小只的心软了一下,想起了妈妈开门时说的话,沉默了一会儿。
“快,快给我讲坏娃娃的故事。”坏娃娃对小只的这个故事这样感兴趣,是因为他们有着一样的名字吗?也许,他在期待一个属于他自己的故事。小只开始讲故事之前想了想,有了自信,嗯,这个故事属于每一个人。
果然,坏娃娃如此喜欢这个故事,小只讲了一遍又一遍。小只实在不想讲了,他自己把画稿拿了过去,一边看,一边念叨。直到最后睡着,画稿撒落了一床,有几页滑落到床下面去了。
小只熄了灯,眼睛定定地盯着房门,她总觉得下一秒钟,就会响起敲门声。
如果敲门声响了,小只再也不会害怕了,她一定起身为坏娃娃开门。
11
一直等到睡着了,小只也没有听到敲门声,连妈妈都没有敲门,哪怕第二天阳光暖暖地照在小只和坏娃娃的脸上,妈妈也没有叫醒他们。
从前妈妈可不是这样,从前刚过七点,妈妈就把门拍得嘭嘭响,大声叫道,八点了,还不起床。
“太棒了,睡到自然醒!”
“太棒了,坏娃娃的图画书!”
当小只和坏娃娃把画稿收集起来的时候,数来数去都差两页。
“一定是落在了靠墙的床空里了!”
坏娃娃跪在床前俯下头来望向黑乎乎的床底——看不清楚。
“我们一起来把床挪开吧!”小只的坏娃娃卷起袖子,挺起胸膛,像一个强壮的男子汉。
小只的房间不大,为了放下写作业的书桌,床一直靠墙放着,几乎从来没有挪动过。
在小男子汉的帮助下,小只终于把床挪开了,坏娃娃趴在床上,果然从靠墙的地方捡起了两张画稿,递给了小只。
“等等!”坏娃娃的头垂在床下,说话有点儿瓮声瓮气,“这是什么?”
坏娃娃举起了一个沾满灰尘的娃娃,小只接过来,差点掉下了眼泪。那个小只一直想扔掉的坏娃娃,原来一直都陪伴着她,从来都不曾离开过。
坏娃娃兴奋坏了,一蹦三尺高,拍着手喊叫着:“原来真的有坏娃娃!原来真的有坏娃娃!”
“天哪!真的有个坏娃娃!”坏娃娃说。
“天啦!坏娃娃一直都在!”小只说。
那么,那些好娃娃又去哪儿了呢?
小只一扭头,就看见一群娃娃,那些小只爱过的娃娃,那些爱过小只的娃娃,一个一个地从阳台起跳,就像一群争先恐后跳进大海的企鹅。过了一会儿,那些娃娃,一个一个地又从低处飞了上来,一起向着灿烂的朝阳飞去,它们像一群追赶太阳的飞鸟。
这次小只没有忍住眼泪,在泪眼朦胧中,小只看见一个孤单的小女孩,在阳台上踮着脚,正和那一群飞翔的娃娃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