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的光倾泻而下,温暖,柔和。
我深吸一口气,从容不迫地走向舞台中央。
舞台上的追光追着我,我从口袋里掏出手卡,面带微笑,字正腔圆地念道:“下面有请夏白薇、莫平凡、桑青、高原等带来音乐剧《白薇之夏》,讲述绚烂的青春,舞动美丽的时光......”
我的心无法平静,因为高原、桑青还有那些逝去的时光。
灯光渐暗,音乐渐响。
莫平凡的声音闪烁:“这是属于青春的故事,时光溶解在风中,看不见过去的尘与雾。”
那一瞬间,我意识到,这不是一般的音乐剧。
莫平凡的声音淡了,远了,只有音乐还在不停地流淌。
那首曲子是淡的,没有任何的起伏,像风吹动裙摆的声音。
灯光渐显。莫平凡坐在舞台中央,轻轻地哼唱起来。夏白薇和桑青拉着手,从幕布左侧小跑上台,跳起了芭蕾舞;高原则笑着从幕布右侧走上台,举着相机不停地拍照......
莫平凡的歌声流啊流:
还记得那些时光
偌大的操场
哭泣的女孩
男孩笑着擦掉她的眼泪
还记得那些欢笑
女孩提着两个饭团
两个男孩笑得灿烂
还记得那张影碟
女孩递来影碟
男孩红着脸笑了
还记得那个夜晚
女孩翩翩起舞
月光如水
融化了男孩
......
我的手渐渐握紧了,眼泪从眼角跌落,落在我的白裙上,一闪,一闪。
高原回来后不久,桑青来找过我。那天她说了很多,告诉了我夏白薇的事,我忽然就原谅她了。
但我一言未发。
走之前,她哭了,眼泪从她好看的眼角滑落,像晶莹的珍珠,一点一点她落在了我心中。
我看着她,有些悲伤地挤出了一个微笑:“你走吧,我懂。”
她睁大眼睛望着我:“你可以原谅我吗?”我做过的那些事,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
“都过去了,你走吧。”我转过头,盯着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
高原。我默念着这个让我伤心欲绝的名字。以后,我也不会再与他有什么交集了,我有我的梦想,这些过去的事不过就是过往的烟云罢了。
我咧开嘴,朝着舞台的方向,笑了。
汇演结束后,我快步离开了,把喧嚣都留在脑后。
回到宿舍,我打开电脑,心中忽地涌现出一个故事,连忙舞动双指,把这个故事记录下来。
时间流得飞快,转眼间,黑夜悄然而至。我打完最后一个音节,身体向后一仰,倒在松软的被子上。
也许我还得感谢莫平凡他们,没有这件事,我也不会与我的梦想撞个满怀。
是的,我爱上了写作。
窗外的黑夜暖暖的,房间的灯晃晃的。
6.莫平凡
毕业三年,我,夏白薇,高原和桑青终于又聚在了一起,源于一场不大不小的汇演。
那天高原破天荒地打了个长途电话过来,语气激动得比拍一部电影还强烈:“莫平凡,最近A市有个超级重要的汇演,邀请我去排一段音乐剧,是压轴,压轴你懂吗?”
“然后呢?”我刚上完一节乐理课,站在斑驳的树荫下,有点儿困。
“所以我想邀请你,夏白薇和田......呸,桑青一起来排这段音乐剧。怎么样,快答应,快答应,注意话费......”
我终于清醒了:“好啊,那在哪里排练啊......”
“你等等,我发个地址给你,挂了啊。”滴一声,高原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我笑了笑,点开QQ,高原的头像又变成了一朵怒放的玫瑰,像极了上了大学后的他。
他在学校也算有点儿小名气,毕竟拍过一部短片,获得了几个小奖牌。这次,又是他大展身手的时刻了。
坐在身旁的三人,还是老样子,只不过都更高,更精神了。虽然三年没见,大家都有点儿拘谨,但那份熟悉的,安全的感觉却还是那么强烈。
我第一个开了口:“嘿,各位,三年不见,我还是喜欢Beyond,你们呢?”
“我也依然喜欢星爷啊,他是我的梦想,永远的。”高原轻轻搅动着咖啡,白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舞蹈算是我曾经最爱又最恨的东西了,”夏白薇说,眼里倾泻出一片星辰,“但我不会忘记它。”
“我当然还是喜欢芭蕾舞,不会变。”桑青笑着说,却又一转,“整天说这些喜欢不喜欢的,还不如快开始排音乐剧呢。”
“是啊,这些狗屁梦想,没什么好讲的。”高原连忙接下去,眼里荡漾着笑的水波。
“那么,开始吧。”
“嘿,莫平凡,你不是音乐系的吗?未来想当歌手?”休息的时候,夏白薇问我。
“也许吧,谁知道呢,我相信缘份,你还记得第七种植物吗?或许我会写一首歌,写它,写我们大家。”我仰头把水灌进嘴里,刚刚好,45度角。
夏白薇脸红了一下,随即仰起头看着我:“ 那......沈晓棠......”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她不会再想见到我们了,这对她或许是一种解脱,她的性格,其实不错。”
夏白薇没再说什么,她在我身边坐下,望着天花板。
我柠上瓶盖,头靠着墙,忽然有些困。
我很快就把那首歌写出来了,叫《白薇之夏》,我给高原看了我的歌词,他一拍手掌,叫起来:“太棒了!你把这首歌录下来,作为音乐剧的开头!”
于是我在录音棚里熬了两天,把这首歌录了下来。
这首歌旋律很淡,我想讲一个真正的,属于我们的故事。没有副歌,没有高潮,平淡如水。
但他们都很喜欢。高原的眼睛湿了,我猜,他想来桑青或者是那个假的田菲翩翩起舞的那个夜晚。
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
走出训练馆,望着蓝如晶的天,我忽然找到自己的梦想了。
我想做一名歌手。
毫无预兆地,我的心里甜滋滋。
7.夏白薇
那天我问莫平凡想当歌手吗?他给了我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许他不想说,也许他真的有点儿迷茫。
其实我也挺迷茫的,没有了芭蕾舞,我找不到第二个爱好了,连爱好都找不到了。
我偶尔会突然伤感中,伤感我的未来,这种感觉只有六年前才会有。
那天莫平凡说会写一首歌,没想到他真写了。
当那淡淡的旋律从手机里流出来,我真真实实地感觉到他的天赋,他的灵气,我感到有些气馁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梦想,而我,没有。
表演很成功,我们的音乐剧获得了最热烈的掌声。但我想象中的鲜花、奖章统统没有——我们只获得了个最佳参与奖。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啊?”高原极其不服气地走到评委面前,“明明挺好的呀。”
评委中一位年轻的男士笑道:“我们都很欣赏你们这些年轻人,但是你们的音乐剧根本不像音乐剧啊。好像记录片一样。”
我走上前看了看他打分的纸,给了个全场最低。
高原的脸阴了下去:“哼,我们不稀罕!”说罢,转身向门外跑去。
我回头看了看,莫平凡的脸色也不太好,憋得略有些红。
桑青只笑了笑,突然冲上前,撕掉了评委的名字,她一字一顿地说:“记住,你们,不许侮辱我们的梦想。”也跟着跑了出去。
我感到迷惑,为什么,就我一个人无动于衷呢?是因为他们的梦想遭到侮辱而反抗吗?可我不懂,毫无感觉。
好想哭啊。
我转过身,一鼓作气跑出门外,坐在门口,忍不住哭了。
我的梦想啊。
眼泪愈涌愈多,打湿了我的芭蕾舞裙。
莫平凡从里面跑出来,看到我,愣了一下,我赶忙埋下头,不让他看到我的眼泪。
过了一会儿,耳朵里突然被塞了一只耳机,熟悉的音乐响起,是《默》。世界忽然寂静了,只有Jay的声音在回响:
忍不住化身一条固执的鱼
逆着洋流独自游到底
年少时候虔诚发过的誓
沉默地沉没在深海里
......
仿佛又回到六年前,那个迷茫的夏季。
“做你所爱的。”莫平凡的声音推了进来,“当你迷茫的时候。”
做我所爱的。我默默地念着,心情没由来地好起来了。
我所爱的,是什么?
我的意识潜进深海,昏昏沉沉。
当然是芭蕾啊。
我为什么不能从头再来呢?
好像忽然醒了,我猛地抬起头。
耳机掉落在地,一阵潮湿的风迎面扑来,是夏天啊。
很多年以后,我站在舞台上,大声而坚定地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叫夏白薇!”
8.高原
实话说,我的命运从18岁就开始变幻莫测了。不过,我只想谈谈我的梦想,尽管很多年前我曾说过一句“狗屁梦想”。
就是那年,A市举办的一个什么汇演,真把我气坏了,我那时还哭了。真不知道那时的我为什么那么激动。不过后来听说桑青还骂了评委,撕了他的名字,我顿时就不生气了。
就第二天吧,我上网的时候,看到一个叫“MUSIC”的人写了一篇小说,写的是几个少年的青春故事,他们聚在一间叫“樟离”的小屋里享受少有的快乐时光。结尾写道:“我不知道‘樟离’是怎么出现的,不过我仿佛躲在这间小屋里很久了。”
我记得那时候我很感动,还转发了出去,配文“这么好的一个故事,应该拍成电影才对啊。”
“MUSIC”看到了在下面留言:“好啊,你来拍?”
我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好,我拍。”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部拙劣的电影还在我的母校播放。
很多新同学看完说:“很美好的一个故事。”那位作者我很欣赏,可是后来却渐渐地不发文了,只剩下几位忠实读者还在等待他(她)重返江湖。
今天我特地写下这些文字是因为“MUSIC”回来了。她写了一篇发生在她身上的故事,挺长的,几万字,题目取为《白薇之夏》,全程都用了第二人称,好像在审问自己,又好像在怀念过去。最后她说:“你以为你早已遗忘,可那个夏季不会远去。不知道大家现在还好吗?”
很好。虽然我们都默默无闻。
你好,沈晓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