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罗,还难受吗?”
“睡了这么久,吃了些什么没有?”
“底下人可煎药了?”
……
是他,记忆里的声线,未来得及换下的军装;是那个总对着她总轻声细语,平日里却是不苟言笑的男人。
他有温热的呼吸,胸腔里装着一颗会跳动的心脏,没有少一根骨头掉一块皮。这是完完整整的张显宗,作为“人”好好地活着的张显宗。
“张显宗,你回来了。”
张显宗听的一愣,她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的名字。
白天他在司令部忙于军务时并不晓得她在家里做些什么,府里的下人说她很少出房门,也甚少说话。晚上他闲下来时常去看她,和她说几句话。
说是“和她说几句话”,其实大都是张显宗问一句她答一句。
“晚上的菜还合口味吗?”
“嗯。”
“有什么需要买的,就和底下人说,让他们去办。”
“我没有什么需要的。”
“你这身衣服太素了些,衬得你气色不好,明天得了空我带你去买几件新的吧。”
“好。”
面对这类冷冰冰,又没什么营养的对话张显宗却从没恼过,甚至还显得有点乐此不疲。
张显宗活了快三十年,莺莺燕燕的也见了不少。顾玄武给他娶的那八个姨太太整日里除了围在他身边献殷勤,就是忙着争风吃醋;不是今天老四教训了老五的丫鬟,就是昨个儿八姨太和三姨太又拌了嘴……
外面有人说,那顾玄武顾司令待他的参谋长倒是不薄。
给娶了八个美妾不说,而且每个都是个顶个儿的美人;就是与那春风楼里的头牌姑娘比,也未必逊色几分。
外人说外人的,张显宗看着这一屋子的庸脂俗粉,却只打心底的觉得厌烦。
从来没有哪个女人像这个他捡来的小姑娘。
岳绮罗模样上瞧着正值娉娉袅袅十三余的豆蔻年华,眼底却没有十几岁光景小姑娘该有的澄澈,总是让人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张显宗看着她一双杏眼里幽幽的黑,冥冥之中总觉着那是一片似曾相识的海市蜃楼;美得像鬼魅,一旦走近却是葬着白骨的黄沙,总有一天会溺了他。
想归想,张显宗却不甚在乎;岳绮罗来路不明也好,形迹可疑也罢,他怕也认了,死也认了。
这是第一次,岳绮罗对他呼名唤姓;也是第一次,阴森森的小姑娘像是询问也像打招呼似的对他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是,回来了。”张显宗笑了,却觉着今天的岳绮罗和往日里不太一样;至于哪里不对,他又想不起来。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那洞里有多冷,谁许你自作主张?你死了谁带我去看牙?”岳绮罗盯着他几乎一字一顿的说,眼里似乎蒙着一层雾气。
此时的张显宗还坐在参谋长的文职上,没有谋反,没有下猪头山的山洞捉拿顾玄武,没被山洞里诡异的藤蔓危及过性命,更没见过岳绮罗念咒施法,也没有一条命卖给岳绮罗两次。
此时的张显宗,当然听不懂她这段云里雾里的话。
他耐心的蹲在她床前“是不是梦魇了?今天事情多,是我不好,回来的迟了些…”
岳绮罗泪眼婆娑的望着他笑了。
也好,就当上辈子是个噩梦吧。
好在现在她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