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爱她

肖正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家里收留了一个“妖女”，“妖女”是岳绮罗的自称。

肖正国是个军人，虽然年纪还轻，但是已经上过许多次战场，见识了许多的血与火。

他不是毛头小子愣头青，他是有纪律有主意的理性派。只是理性派在岳绮罗身上头一回的吃了败仗。

岳绮罗像下凡的仙人似的隐居到了他的家里，他再不敢叫李伯钧到家里来下棋了——纵使岳绮罗自称活了几辈子，可她至少在肖正国之流凡人眼里瞧上去仍是个少女。

肖正国五岁时就成了孤儿，自然不能扯谎对外说她是自己的什么亲戚、表妹、堂妹的；既然没法是亲戚，那这样一个年轻姑娘不明不白的住在他家里，就是解释不清的。

岳绮罗那天问肖正国怕不怕她，肖正国下意识的答不怕。

事后他回过味来，仔细想了想；倒也不是讨好，他是真的不怕。

肖正国已经见识过她的异于常人，知道她有随时要自己命的本事。

可她松开了手，还说“对不起”；肖正国虽然不清楚她为什么一定要“保护”自己，但他知道岳绮罗绝没有伤他的意思。

他没有理由怕她。

日子久了，肖正国发现岳绮罗似乎真的只是为了住在他家，仅仅是“住”。

基本不见她出门，她总是睡到日上三竿；然后吃了肖正国做的午饭，待到下午肖正国下班回家时，就又瞧见她歪在沙发上了。

倒也很有趣，就像…她在等自己回家一样，这种幻想让肖正国不由生出些惬意。

这天李伯钧约肖正国下班一道走，再一同去吃个晚饭，说是有些事想和他说。

李伯钧是肖正国为数不多的交心挚友，肖正国十八岁参军时就认识他。因为从小寄人篱下长大，年少时他性子很孤僻，那时候只有李伯钧真心待他好。

肖正国也记了他的好，当年淞沪会战，李伯钧是他从死人堆里背出来的。

但此时，他不得不去欺骗一下这位生死之交的挚友了；他对李伯钧说有一份重要文件需要放回家里，所以他要先回家一趟，再去赴约。

李伯钧自然是想不到肖科长火急火燎的赶回家，为的是给那位房客洗手作羹汤。

肖正国把一碟色泽很不错的油泼面端到餐桌上，很小心的确认放的四平八稳以后，他轻声唤：“岳小姐？吃饭了。”

“我说了，我不是什么小姐，叫我绮罗就行。”

岳绮罗有点不耐烦，她本想说也可以叫她小姑娘，掂量片刻，又把这句话生生咽到了肚子里。

因为她觉得肖正国不太配，开始她看肖正国动不动就闹个红脸很有趣，时间久了发现他简直是过分腼腆。

腼腆的让岳绮罗觉着他很没出息。

叫她小姑娘的陈山不会这样，陈山在岳绮罗眼里固然也是弱小的。

可陈山会拍她头，吃醋了会笑嘻嘻的骂她；还会在身上绑一排炸药，孤家寡人的要去和日本鬼子同归于尽。

岳绮罗在心里料定，这个连她名字都没胆叫出口的肖正国，一定不敢单枪匹马的去炸日本人。

于是她就不愿意肖正国延续陈山对她的昵称。

可也实在不想让这时候的张显宗，像个洋人似的叫她什么“岳小姐”。叫全名显得太疏离，岳绮罗思前想后，还是觉得肖正国像最开始那样称呼她就好。

张显宗一直叫她“绮罗”。

肖正国耷拉着眼皮不太正视她：“这…不太好，这样称呼太…”肖正国最终还是没把“太亲密”说出口。

这些天岳绮罗知道了他的德行，也不再和他计较。

她把话锋一转：“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周海潮为什么杀你？”

肖正国当然想知道。

周海潮和他年纪相仿，抛开工作，肖正国私下里和他虽然算不上什么密友，但也从未有过什么矛盾。他认为周海潮起码是个很不错的同事。

于是他想了想，轻声问：“周海潮，是地下党？”

岳绮罗笑的前俯后仰：“别想的那么复杂，不涉及你的组织，就是他个人想杀你。”

肖正国一头雾水道：“平白无故的，我们无冤无仇，他杀我做什么？”

“因为一个女人。”她不再笑了，正色道：“周海潮嫉妒你，嫉妒你的正科长位置；他也惦记传言里…你的那个未婚妻。”

“你要结婚了？”岳绮罗向肖正国挑了挑眉毛。

肖正国红了脸，他怎么也想不到周海潮竟然惦记着余小晚！

又细细回忆了一番，好像是有那么点苗头。

周海潮是个很时髦的青年，业余时间很爱跳舞，似乎也常和余小晚跳舞…只是“余小晚是他的未婚妻”这个说辞…

“我问你话呢！你要结婚了？”

肖正国被岳绮罗没有征兆突然抬高的声音吓得一激灵：“没有。八字没有一撇的事……”

“你爱她？”

肖正国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我…我该出门了，今晚有些事要和李伯钧商量…水果在厨房。”说着，他逃跑似的出了门。

岳绮罗望着他的离去的背影，慢慢叹了口气：“你就是爱她，不然你脸红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