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随风卷，良辰美景终究输了奈何天。
小满的死，让两个男人成了半人不鬼的空壳子。
张琉发现，原来小满是一阵风。
那年她跟着他，从察哈尔吹到北平，又到天津；可是风就是风，再爱也停不下，再好也留不住。
红楼里梦的是风花雪月，西游里记的是万里河山。
什么是真情？什么是真经？
九九八十一难，情劫也是劫难。
只可惜他是顽石一块，她是蒲柳一枝；他不是公子哥儿，她也不是女妖精。
这辈子或痛或苦，都只能是咽进喉里；只能来生再见，再论东西。
小满被一把火烧成了灰，装在一只白瓷瓶子里。
张琉说，他不要把她一个人留在土里，他要把她带在身边。
她怕了那么久，再也不要她怕了。
宋之恒开始想阻拦，后来想通了，他对张琉说：“这样也好…跟着你，她心里一定是高兴的。”
张琉说：“你也跟我走吧。”
宋之恒一愣：“走去哪？”
“我听小满的，不打了，降。但以后跟着新政府的境况，谁也不好说。过去你在租界里的生意我能照拂着，以后说不准了。”说完这话，他停了停，再开口时，声音就低了些许：“你跟着我走，以后不管去哪，只要我能说的上一句话，你的生意就不会断；就算我成了过时的的人，你跟着我吃军饷，我也不会亏待你。小满走了，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
宋之恒摆摆手：“别说了，我跟你走就是，现在我一个人，在哪都无所谓。”
……
1928年春，张琉归顺南京政府。
金子萱在被关在杂物间半个月之后，终于见到了张琉。
杂物间里只疏疏的亮了一盏小电灯，张琉正好站在了门前灯下。摇曳的灯光让他那张面孔明暗不定，他现在很瘦，瘦得脖子细了，下巴也尖了，整个人像是小了一圈，两只眼睛陷在阴影之中，瞳孔深处只有微微的一点点光。
她忽然觉得他见老了，因为他先前活得太得意太漂亮，所以一旦落魄颓废，就显着分外可悲可怜。
她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她的丈夫。心中不知为何，竟十分平静；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单是看。
她忘了恨他这半个月来对自己的囚禁。
张琉透过这间小屋子里的小窗户向外看了看，原来今天是个大雨的天气。
现在时间还早，天还没有大亮，窗外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金子萱。”他轻声叫她的全名。
从前金子萱在他眼中，一直是一个家庭或者一个男子的附属品。
开始她是金家三小姐，金部长的女儿；后来她是张太太，他的妻子。
现在好了，以后她和他在没有关系了，他开始拿她当个人来看待了。
金子萱没应声。
张琉自顾自的说道：“小满死了。她让我不要恨你，我答应了，可我做不到。我只能折中，我不杀你，我放你走。”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不过…你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他想杀了我，来救你；可是小满挡了枪。我没给他收尸。”
金子萱愣了愣，知道他说的是魏明华。
愣过之后，她扑上去抱住了张琉的一条胳膊，嗫嚅着开了口：“对不起，以前是我错，我承认我错…现在…小满去了，我们之前的事，都一笔勾销，好不好？我还像以前那样对你好，我们都年轻，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我真的爱你，我不想走，我…我和魏明华没什么的…以后，你说什么我都听，我们像以前那样，好不好？”
她还是爱他。
她早看透了他是什么样的人，她早知道他能为了陈小满杀自己的儿子，可她还是爱他。
半个月前她落到了坐牢的这般境地，却也没有天塌地陷之感。她对他的爱情，从爸爸死的那天起，就是末世狂欢。
饶是如此，她还是想试一试，企图留住他。
张琉若有所思的俯视了她，答道：“像以前那样？你可以想，但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我已经在报上登了离婚声明，今天你就走。”
说完这话，他迈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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