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真没瞎说,有时候,特别是蓝湛不想跟你聊天,不想说话的时候,绝对是惜字如金,任你说一大堆,他都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的那种。
说了大半天,魏无羡说得口干舌燥,但蓝湛一言不发,靠在柱子上就像是睡着了一样,无趣。
但是,在魏无羡刚躺下身的时候,蓝湛却是开口了。
蓝湛(蓝忘机)不得胡闹!
羡羡心里委屈,但羡羡不说。
魏婴(魏无羡)(听话又坐了起来)江澄都去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还有,你说小岚岚干什么去了?这么神神秘秘的。
蓝湛(蓝忘机)不知。
正念叨着呢,江澄就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女子。
听见脚步声,蓝湛睁开了眼,魏无羡也转身看向了江澄。
江澄(江晚吟)金岚呢?
魏婴(魏无羡)刚刚出去了,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江澄(江晚吟)不在也好……进来吧。
得了江澄的话,魏无羡和蓝湛才进了大厅,不过也没往里走,就站在了门边上。
江澄面色阴沉,对那两名战战兢兢站在大厅中央的女子道:
江澄(江晚吟)你们就在这里说,再说一遍。
姚宗主道:“江宗主,你这是……?”
江澄(江晚吟)此事过于骇人听闻,江某不敢贸然,所以细细盘问一番,耽误了些时间,恳请诸位先静一静,听听这两位的话。你们二位,谁先说?
那两名女子面面相觑,那名一身风尘之气的女子胆子较大,起身道:“我先来吧。”
她随随便便行了一礼,道:“我要说的,是一件大约十一年前的旧事。”
听江澄口气,众人皆知这女子要说的绝不是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纷纷暗想十一年前发生过什么事。
那女子道:“我叫思思,本来是个做皮肉生意的,也算是红过一阵吧,十几年前想着找个富商想嫁了,谁料到富商老婆是个厉害的,找了一群大汉,带刀划了我的脸,我的脸,就变成这样了。”
这女子说话毫不知害臊,也不知拐弯抹角,听得一些女修举袖掩口,一些男修频频皱眉。
思思道:“我的脸变成这样,日子就跟之前不一样了,谁都不肯看一眼,之前的生意也做不下去了。原先的馆子把我踢了出去,我又不会干别的,就跟那些上了年纪的老姐妹一起搭伙,她们的客人要求不高,有什么活会带我一份,我把脸遮起来也能凑合。”
说到这个份上,有些人受不了了,目光里的鄙夷已赤裸裸地流了出来,有人不明白江澄为何要让众人听这女子当众说这种腌臜丑事。家主们则沉住了气,等她说下去。果然,她这便说到重点了。
思思道:“有一天,我们有一个同巷子的姐妹,突然接到了一笔生意,她点了我们二十多个人,用马车接我们去了一个地方。我虽然拿了金锭,却还是觉得不对劲,既然是有钱人,为何会找上我们?说直白点,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而且来找我们的人还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来了就直接都带上车接走,没让其他任何人知道。怎么瞧也不像安了好心!”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原先鄙夷的心思已被好奇心代替。
思思道:”果不其然,我们去的中途,遇上了一位夫人,还以为又是来招我们客人的夫人,被抓住了,我们都很害怕,坐在马车上战战兢兢的,谁都不敢说话。可是,那位夫人只是问了两句,便放走了我们,后来,我们问了车夫才知道,那是兰陵金氏的大小姐,也是含光君的夫人。“
这句话,引起了全厅轰动,谁都没料到这会突然牵扯上含光君的夫人。魏无羡惊讶的看着蓝湛,眼神满满的都是询问。蓝湛回望过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
思思道:”然后,马车到了地方,直接把我们带进了一个院子下车。我们所有人都从没看过那么高、那么大,那么金碧辉煌的房子,全都被晃瞎了眼睛,气都不敢出。有个少年靠在门口玩儿匕首,看到我们便让我们进去,他关了门,进到房子里,好大的屋里只有两个人,一张大床上的锦被里躺着个男人,瞧着有三四十岁,像是病得半死不活,看到有人进来了,只有眼珠子还能转。“
”啊!“
试剑堂中,忽然有人发出恍然大悟的惊叫:“十一年前?!这是……这是……!!!”
思思道:“事先有人叮嘱过我们该怎么做,就是一个一个拿出我们的看家本事去伺候里边床上躺的人,一刻都不能停,我还以为是个多威猛的汉子,没想到是个病痨鬼。这人哪经得起伺候?只怕是伺候没两下他就要一命呜呼了,哪有这种急色死鬼?而且他们这么有钱,肯定不是请不起年轻貌美的,为什么非要请我们这种又老又丑的?我爬到他身上去了还在想这个,忽然好像有个年轻男人笑了一声,我吓了一跳,这才发现床边有一道帘子,帘子后面还坐着个人!”
所有人的心都被她的话紧紧牵住,思思继续道:“我才发现这个人一直坐在帘子后面,他一笑,床上这个男的忽然挣扎了一下,把我掀开,滚下了床。那个人笑得更厉害了,边笑边说话。他说,父亲,我给你找来了你最爱的女人,有很多个,你高兴吗?”
这句话虽是从思思嘴里说出来的,但众人心头都毛骨悚然,浮现出了一张面带微笑的脸。
金光瑶!
而那个床上的半死男人,一定就是金光善!
金光善之死,在众家之中一向是个公开的秘密。金光善一生风流得几近下流,处处留情处处留种,他的死因也与此相关,堂堂兰陵金氏家主,身体衰弱之际还坚持要与女人寻欢作乐,终于死于马上风。这说出去实在不怎么体面。金夫人痛失独子与儿媳后,原本就郁郁不乐了几年,以为丈夫死前还不忘鬼混,最终混丢了命,也活活被气得病倒,不久之后便撒手人寰。兰陵金氏四处遮掩镇压风声,然而众家早心照不宣。面上哀恸叹惋,实则都觉得他活该,就配这么个死法。谁知今日,他们却听到了一个更加不堪入耳、丑陋至极的真相。倒抽冷气之声在试剑堂里此起彼伏。
思思道:“那中年男人要喊要挣扎,却浑身没力气。我们正待有下一步动作,那个玩匕首的少年忽然进来了,脸上笑嘻嘻的,说话确实很不耐烦,让我们都停下,出去。我们听命便停了下来,站在一旁,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只见那一个帘子后的男人道……”

思思道:”所以,那天晚上我们才逃过一劫。之后,便被带到了一处偏远的宅子,有人守着,我们也逃不出去。可是那时,我们二十多个姐妹便知道,我们是活不成了。第二天晚上,我们又被带到了那个地方干活。床上的男人被五花大绑,不能动弹。我们吓得不敢动,这时,那个帘后的人开口对我们说,还站在那儿干什么?该做什么,不用我再教你们了吧。我们谁见过这种阵仗?吓个半死,但又不敢违逆,只好继续。到第十二个还是十一个的时候,那个姐妹忽然尖叫,说他真的死了。我上去一看,果然没气了。可是,帘子后面那个人说,没听到吗?继续,死了也别停!“
姚宗主道:”这这这这这……这算怎么回事啊?“
欧阳宗主也忍不住道:“金光善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生父亲,若这件事是真的……这也太……也太……”
”哐当——“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就算在嘈杂的大厅里也显得尤为突兀,众人都纷纷朝门外瞧去。
是金岚!而落地上的,是几盅热气腾腾的……莲藕排骨汤,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不过这个时候,没有谁去管那汤了。
蓝湛瞧着金岚的裙角被湿透了,快步走过去,着急又担心道:
蓝湛(蓝忘机)阿岚,有没有烫到?阿岚,阿岚……
金岚像是失去了灵魂的布偶,没有生气,眼神空洞。
蓝湛(蓝忘机)阿岚,阿岚!你……
蓝湛叫了好几声,金岚终于缓过神来,没有去看蓝湛,也没有管她煞费苦心想给魏无羡、金凌、江澄等人的惊喜,而是推开扶着她的蓝湛,踉跄的走到思思面前,拉着她,质问道:
金岚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
思思道:”这位……夫人,您先放开我……“
金岚你把你刚刚说的再说一遍!你说啊!我阿爹他……
金岚疯狂的摇着思思,满是痛苦、不可置信。蓝湛看着这样的金岚,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走过去,也不顾还有这么多人在,将她揽在怀里,安慰道:
蓝湛(蓝忘机)阿岚,你先冷静下来,别急,我们慢慢问。
金岚我怎么冷静?阿湛,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那是我阿爹啊!阿爹他……他竟然是被……我一直相信二哥,也支持他,为什么他……他要……呕,呕……
蓝湛(蓝忘机)阿岚,你怎么了?
金岚我……
或许是情绪波动太大,加之身体一直不是很好,又忽然听此悲讯,一时受不住,竟晕了过去。
蓝湛(蓝忘机)阿岚!
江澄(江晚吟)含光君,你先把她送到客房去休息,我派人给你们领路。
江澄作为东道主,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要站出来说话,安排好事情的。况且,看着门口地上那一滩莲藕排骨汤,眼神暗了暗,转而便是担心了。
蓝湛(蓝忘机)多谢。
蓝湛抱起金岚,跟着领路的弟子,将金岚抱到了客房。小心翼翼将其放在床上,为其诊脉。
蓝佳卿阿爹,阿娘怎么了?
佳卿担心金岚,给蓝启仁说了一声,便跟了过来。见蓝湛诊完脉,便急着开口问道。
蓝湛(蓝忘机)无事,她怀孕了,受了刺激,才晕了过去,无甚大碍。
蓝佳卿哦,什么!阿爹,你是说……我要当姐姐了?我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蓝湛(蓝忘机)嗯……你在这里守着,我……
蓝佳卿我知道了阿爹,你去吧,叔祖父还有魏舅舅他们都挺担心阿娘的,况且还有……那边更需要你。
蓝湛(蓝忘机)佳卿长大了。
难得蓝湛还调侃了佳卿一句。若是之前,蓝湛敢就这么抛下金岚而去管别的人或事,还记得之前的佳卿吗?那可是敢拿着鞭子抽蓝湛的人!
佳卿有些羞郝,但还是顶了回去。
蓝佳卿谁还不会长大啊!这样不好吗?
蓝湛(蓝忘机)好。
蓝湛离开了客房,面上的喜色才收了起来,转而是皱着眉头,面露忧虑。在儿女面前,蓝湛不会表现出来,也不会说出来,他刚才给金岚把脉,是喜脉没错,但……有事!有大事!
十三年前,金岚难产伤身,再难有孕,如今竟然怀上了!可是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怀孕生子了,如果强行生子,不仅是孩子有危险,随时可能流产,就算是怀到七八个月,早产了,大人也同样会有危险的,最坏的结果便是——一尸两命。
所以,蓝湛的心情,不是又要当爹的喜悦,反而很是困扰苦恼,这个孩子……要,还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