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怕不是疯了。
我竟然真的认认真真的坐下来,听曲十可白扯自己身上的破事。
不过她看起来,像真是的憋坏了,才想在死之前,找个人来倾诉。
她执意要给我讲,我只能被迫坐在床尾听。
曲十可盘膝坐在床上,面色沉静地娓娓道来。
她今年十五岁。
没有上初中。
他的父亲这么多年,一直不喜欢她,即便她如何努力的讨他父亲开心。
如何听话,如何乖巧,如何努力的学习,勤工俭学,还有帮家里做家务。
因为他的父亲不喜欢女孩子。
他父亲做梦都想生一个宝贝儿子传宗接代。
“我爸说,生了我就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早晚有一天会把他的家底儿都赔干净。”
“不管我有多努力,拿回多少张奖状,他就觉得,我以后一定会出去鬼混,会和很多男孩子做朋友,给他丢脸。”
讲到这里,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怨气。
“我妈很怕我爸,因为我爸打她,说她的肚子不争气,不能给他生儿子。”
“我妈原本是个好女人,说话总是温吞吞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不在时,她会偷偷的对我很好。我爸就因为我不是个男孩儿,就这么对待她!”
“后来我妈也被打怕了,也开始怨恨我,可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曲十可突然激动起来,雪白的小脸涨得发红:“我恨我爸,可我也恨我妈。我既恨她为什么从来都不知反抗,我也恨她在我被我爸骂,被我爸打时,从不肯为我求一次情。”
“在我十三岁的时候,我弟弟出生了,一切都开始变得变本加厉。”
“我爸是不再打我妈了,他们两个的感情变得很好。”她两只手紧紧握着裙边,“不对,应该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关系很好。”
“他们从不肯让我抱一抱弟弟,拿我当畜生使唤,张口便骂,抬手便打。”
真是很抱歉,我作为一个男生,没有体会过这种生活。
难以共情。
“你是因为这个吗?”我问道。
“这个?是!但还不至于。”曲十可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你知道吗?他们毁了我的一生!”
“弟弟出生之后,我意识到我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得到父母的疼爱,我很现实,我不指望他们!”
“我只能自己去拼命的学习,希望有一天能够考出去,离开这个恶心的家!”
“这想法不是很好吗?”
她努力憋了一会,妄图平复自己的心情,可能是情绪太激动,她爆发式的抽噎起来,变得上气不接下气。
哭的实在是太难看。
“别哭了,妆要花了。”
哭声戛然而止,曲十可一个翻身爬起来,拿过一包抽纸开始轻轻地拭去泪水。
再加上补妆,这个过程能有大概十五分钟。
我再次感叹,真不愧是女人。
“然后呢?”我真的很好奇。
而曲十可语气中带着森森寒意,双目中充满怨毒的光。
“可他们连我为自己努力的资格都剥夺了,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去跟我的班主任申请了分流!”
“多可笑,本来可以考上高中去念大学的我,现在只能上一所职校,以后只能在电子厂上班!”
“他们的原话是:女孩子家家的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不如早点去上班,给你弟弟赚点奶粉钱!”
“我的未来,还比不上一罐奶粉!”
“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自我了断?”我很奇怪,“反正你现在还未成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肯定会选择对他们动手。”
曲十可目光游离着,开口道:“可是即便如此,我却依然没有勇气去伤害他们,哪怕一星半点。”
“我这不是贱吗?我活该呀!”
其实是个天性善良的姑娘,我在心中感叹。
“我竟还有,错都在我的感觉。”
“好吧,”我不想再听内心剖白,从床尾站起身,“应该讲完了吧,那我们开始,我会减少你的痛苦的。”
曲十可沉默了挺久。
“不,我希望疼一点。”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惊人的执拗。
“我想让自己记着,人间太痛,不要再来了。”
她的声音很空,我听在耳朵里,心脏莫名的揪了起来。
她开始自顾自的梳头,整理裙摆。把我给她买的玫瑰花,一瓣一瓣的把花瓣摘下来,铺到床上。
我从兜里抽出一把刀,大概有二十公分长,开了血槽,又拆了一个塑料袋,把刀从塑料袋中间扎穿过去。
这样这把刀在穿透她胸膛时,血短时间之内不会喷到我的手上。
我回头看她的时候,两腿伸的笔直,双手交叠在腹部,已经在床上安安稳稳的躺好了。
“你准备好了?”我问她。
曲十可点点头,回答我的声音有点发颤:“准备好了。”
我提着刀向她走去。
“等一下!”她突然抬起头。
“怎么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就想知道!”
得,还撒起娇来了。
“林恩鹤,双木林,感恩的恩,闲云野鹤的鹤。”
“林恩鹤……”她轻轻地重复了一遍。
我靠近她的左侧,用手指在她的胸膛上确认位置。
她擎起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偏头往床头柜上看了一眼:“林恩鹤,我忘记带卡子了。”
事儿真多。
我把床头上那个镶满了亮钻的发卡拿过来,递给她。
“给我带上。”
“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是吧?”
曲十可俏皮的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
算了。
她摸了摸卡子的位置,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我扯起她的手,让她双手交叠握在了刀把上,横着刀锋。
这样可以让刀完美的从肋骨之间穿过去,刺穿心脏。
省力,不会弄骨折。
“林恩鹤……”
“你到底还想干啥?!”
她噗嗤一声笑出声,眼角带泪:“最后一个要求,你可不可以亲我额头一下?”
我挑了挑眉。
“我的初中同桌跟我说,她每天晚上睡觉前,爸爸妈妈都会亲她额头一下,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亲过我的额头,亲一口是什么感觉?我很想知道。”
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将嘴唇在她的额头轻轻碰了碰。
“晚安,小丫头。”
不敢用力,怕把DNA留她的身上。
我双手发力,狠狠地往下一压。
以极快的速度将塑料袋扯开,几步撤出了卧室。
鲜血高高的喷射到天花板上,她不肯喊出声来,只有一阵阵急促的抽气。我在卧室外面站着,直到她抽气的声音节奏放缓,而后平息,再也听不见。
我面无表情的走回玄关,掏出一瓶酒精,认认真真把我原先待过的地方擦了一遍,从曲十可家中退了出去。
三点了。
夜色漆黑如墨。
我不敢停歇,趁着夜色赶到了火车站,在六点之前登上了去了下一个目的地的火车。
我坐在火车上,看着车窗外匆匆掠过的熹微晨光。
当我突然意识到曲十可的父母还有弟弟或许要在二十五号之后才能发现她的尸体时,扎在曲十可身上的那把刀就像是正扎在我的胸口上一样,酸涩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