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没有迷路

当第一缕氤氲着绿意的春风撞碎冬日缄默的锈迹斑斑，那被神祇遗落的生命在荒原深处苏醒，那些蛰伏在骨髓深处的绿，赴吻枯桠，勾勒新的年轮。

　　我窝在雷伊怀里，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

　　昨日，屋檐下垂着的冰棱还滴水，今天，空气突然就变得甜丝丝的。

　　房檐上蹦跳的麻雀踩着灰尘粒钻进花坛，打翻的颜料罐染满了冬青丛，粉的白的花瓣滚着油润水光。穿薄衫的孩子们追着纸鸢跑过。糖炒栗子店的老伯又支起摊位，铁铲翻炒的脆响惊飞了啄食面包屑的灰鸽子。

　　我的鼻子被风里裹着的小白绒毛挠得直发痒，忍不住用爪子挠了挠脸，可那痒意却依旧挥之不去。雷伊看着我这副模样，轻笑着帮我捏掉那些恼人的绒毛，温柔地说：“到了。”

　　这时，雷诺推开门，示意我们进去。

　　一进门，冷气混着烘干毛毯的太阳味涌进鼻腔，我盯着架上琳琅满目的罐头与玩偶，视线下撇，玻璃缸里的寄居蟹正顶着草莓壳横冲直撞。笼子里那只正在整理尾羽的鹦鹉，朝我调皮地吹了个口哨，仿佛在跟我打招呼。

　　“这款凉席的透气性好，这款竹纤维的抗抓挠，边缘还能给猫咪磨爪子。”店主热情地迎上来，满脸笑意地给雷诺推荐着。

　　雷伊抱着我，走向另一个摆放着猫窝的区域。

　　“小咪，你看看喜欢哪个呀？”他把我抱得高了一些，方便我能看清货架上的猫窝，可我的目光却一直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不是看我，看猫窝，难不成你想睡我脸上？”他打趣道。

　　可以吗？我在心里悄悄想着，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看着我这副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知道你聪明了，来，选吧。”

　　我这才恋恋不舍地将目光转向货架，伸出爪子随便晃了晃。

　　“这个？”

　　他在我指的那个范围里拿了一个猫窝，翻面仔细看了看材质，满意地点点头：“不错啊，就这个吧。”

　　就在他转身要去结账的时候，我余光忽然瞟到角落的玩偶墙。我忍不住叫了几声，然后用脖子使劲往那个方向探，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喜好。

　　雷伊会意，蹲下来，耐心地一个个拿起玩偶，又轻轻放下，温柔地问我：“喜欢这个？还是这个？”

　　直到他拿起第三排的一只黄色小鸟的公仔，我才兴奋地喵喵叫。

　　“雷伊，这跟你挺像的。小咪，你说是不是？”雷诺拿走那只玩偶，故意逗我。

　　我配合地叫了一声，他满意地说：“就这两个吧，再推荐几包猫粮和猫砂。”

　　雷伊用另一只手点点我的鼻尖，然后摸摸我的头，嗓音撩心入骨，又隐匿着笑意，“小咪，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啦。”

　　我眯起眼睛，用脸蹭他的手。

　　他指尖的温度似翻滚的绿意，一脉一脉涌至心底，冲刷冬日留下的暗哑的锈迹，带着肆意的风，赴吻过荒芜贫瘠的山野嶙峋。

　　我的耳朵贴在他的心口上，砰砰的心跳声像是烈火，将在倒春寒的潮湿中游弋着春风的料峭与苍绿的雾霭烧干，漫过我枯寂的心野。

　　枯桠勾起春日的光，将褪色的旧影绘作根脉，将暮冬的寂寥决堤作葳蕤的藤蔓。

　　我又想起那个问题：春天去哪了？

　　当我俯吻荒野的脉搏，那里埋藏着无数个未腐烂的春日。

　　春天，在我的胸膛里，没有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