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黎走后,何子敬也进来找傅隐。
不过两三日没见,何子敬感觉傅隐的脸色就比在妫城的时候好多了。
傅隐给何子敬倒了杯热茶,何子敬坐在茶案边,抿了一口茶问道:“长姊为何要让小七去找老三?”
傅隐手里把玩着一柄翠绿的玉如意,随意道:“你们七个人里就子户和他还算是有点感情。”
玉玄幽当年剩下玉节黎不过三天就走了,直接就把玉节黎一个人扔在血腥的产房里,还算玉节仓听到哭声进去查看才发现,要不然他光是哭就能把自己哭死。
“长姊还想让老三回来吗?”
玉氏七才里剩下的人里面都默认玉节仓已经死了,至于文仓会怎么样,他们根本就不在意。
“能回来就再劝劝,毕竟是手足。”
傅隐对于亲情的态度一直都让人琢磨不透,对苍翼果断出手、对轩辕家也是一力打压但也没有全部都限制,至于同辈的几个人还是有帮衬的尤其的三域这边的,除了七才,侯冈和驱氏也有很多人受到她的帮助。
“老三回来,姊甫没有意见吗?”
羌令宣和轩辕楠成亲的事情,何子敬虽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但冷逸和文仓之间的矛盾却是早就传开的笑话。
傅隐闻言,不解的笑着问道:“我实在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认为冷逸对文仓有很大的敌意呢?”
傅隐这么问,何子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就支支吾吾道:“就好像在所有的敌对关系中情敌似乎是最不可调解的一种。”
傅隐听得云里雾里,思索道:“你师娘和无求也是情敌,他们不也携手合作过吗?”
傅隐这一问彻底把何子敬给问懵了。
邬少湫和仁无求虽然是情敌,但仁无求是什么人?
他可是举世无双的正人君子,得知白茸和邬少湫心意相通之后,仁无求就默默地推了出来,全程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冲动之举,邬少湫和白茸定亲那天起妫城里关于仁无求和白茸的流言就烟消云散了。
“我师娘就是个没心没肺的。”
邬少湫别说和情敌,就是和看他不顺眼的严悸都能说说笑笑的,但他这副嬉皮笑脸的面孔之下到底是何等真面目,何子敬也无从推断。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相信冷逸也可以把这出戏演好。”
何子敬听傅隐这意思似乎并非真的相信,而是想要维系这脆弱的平静。
“我听说长姊把红师都调到妫城了?”
何子敬离开妫城的时候还碰见几个熟悉的面孔。
“也没有全调,还是有留下一部分。”
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就算是田蔚真的动手也还没到需要红师全体出动的地步。
何子敬对红师也只是微末的了解,毕竟傅隐建立红师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安排在妫城,建立的原因和目的以及现在到底达成了多大的规模他完全是不知道的。
“刚刚不是在聊子户,怎么又拐到红师了?”
何子敬顺水推舟的聊到红师,他以为傅隐听不出来。
“节馀,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你也看到了,子户问的问题我全都回答了。”
傅隐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看重的这几个弟弟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她的态度,质疑她的决心。
何子敬被傅隐这么一问,羞愧地低下了头“长姊误会了,弟弟没想试探长姊什么,弟弟只是最近听说了一些流言。”
容与的事情虽然已经结束但巫山里的流言还是压不住。
“巫山的流言跟你们没有关系。”
巫山就是干脏活的,傅隐一直在竭力拉开巫山和三域的牵扯但有的时候也是力不从心。
“无名计划的事情,你不要掺和。”
从前傅隐或许还想过用三域的人去完成无名计划但现在这个念头已经彻底被她自己给扼杀了。
“为什么?”
从玉节烨开始,三域参与无名计划的人就在陆陆续续的变多从玉氏一直扩张到驱氏,后来甚至连侯冈都有人参与。
“因为我发现这个决定是错误的。”
牵扯的人越多,局势就越复杂,有的时候就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住。
“你也有失误的时候吗?”
在何子敬的认知中,犯错这两个字和傅隐之间的距离好像特别遥远。
“是人就会犯错。”
虽然傅隐一直在竭力避免但只要是人就免不了会有遗漏,漏洞一旦形成,错误就会乘虚而入,九梁城的事情就是个活生生的教训。
“我记住自己每一次犯的错绝对没有下一次。”
除了巫山的成员以外,很多认识傅隐十几年的人也都看出来容与的叛变对傅隐打击很大,而且容与这一次后只怕傅隐再也不会把那样的信任交出去了。
“长姊,我想回去。”
中原的事情,何子敬算是看透了。
从前是年少轻狂,在妫城呆了二十几年,何子敬要是再看不透,那他也算白瞎了。
“回哪去?”
“羌河还是三域?”
这两个地方隔着远,差距也大。
他要是回羌河就是收服乱局的救世主,他要是回三域就得从头开始,两者的悬殊摆在那儿,傅隐就看看何子敬会怎么选。
“三域。”
虽然要从头开始但三域比羌河有保障,羌河那边虽然储位已定但战乱不止,周边的部落时常挑衅,要是回羌河何子敬就得像承桑夫人一样常年征战在外,何子敬可不想为了点虚名在战场上风吹日晒。
“你母亲是外嫁,你这次要是回三域,羌河那边你可就彻底回不去,你舍得吗?”
何子敬轻笑道:“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点利害关系,何子敬还是看得出来的。
“回去的话,你想要什么位置?”
玉节馀身为玉氏七才之首,他的位置要是没安排好就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成为日后的威胁。
“内史。”
写写文书,安稳度日,这样自己心里的那点子野心和不甘才能慢慢的耗掉。
“经营了二十几年,你甘心就这么两手空空的回去从头开始?”
傅隐之所以把何子敬安排在妫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他的野心太大又没有自知之明。
内史虽然可以接近国家所有的机密文档但没有实权,而且很难有机会出人头地。
“有什么不甘心的。”
何子敬心想现在不走,越往后拖就越走不掉。
傅隐看着何子敬一脸颓废的样子,心知他这是被吓到了。
傅隐冷着脸问道:“早知今日,你又何必跟子户说那么多呢?”
何子敬心里绷着的那根弦终究是断了······
“你是不是觉得没了容与,我在妫城就成瞎子和聋子了?”
傅隐虽然信任容与但她摔得跟头也不少,尤其是在妫城这个敏感的地方,傅隐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你不用想我的第二双眼睛和耳朵在哪?”
傅隐的脸色一点点的冷了下去,何子敬下意识的就站了起来。
“就算想,你也是想不明白的。”
这条线埋了几十年,不到万不得已傅隐是不想动的。可这次不光是容与,就连何子敬都趁着巫山动乱的间隙跟严黎说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还让严黎去找翟氏······
“你是真不知道文烨在矻圩城干的好事还是想不明白曦和为什么会和冀凡在一块儿?”
何子敬记得文烨在矻圩城搞事情的时候傅隐还在闭关,她怎么就真的什么都知道的那么清楚······
“你觉得文烨成亲以后和成亲前有什么区别吗?”
何子敬的额头上不自觉的就滴下了汗水,他的头一直低着。
“这么多年了,我本来以为把你放在妫城,放在仁德书院,你你能想明白,结果呢?”
傅隐说着往屏风后面走拿过放在里侧的竹简就往何子敬脸上扔······
何子敬的额头上被砸出一个红印子但他没有躲。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相信我,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们信任吗?”
从十一年前开始,何子敬就和何仙姑勾搭上,何仙姑是为了活下去,何子敬纯粹就是想要证明自己,结果就被一个叛逃的女杀手给利用了。
何子敬弯腰捡起地上的竹简,低声道:“如果没有苍翼的事情,也许我真的会一直相信长姊。”
何子敬听说成樾的事情以后,吐了整整一宿,整个人吐得是连水都喝不进去,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听到苍翼的消息就这么害怕······或许是因为他知道苍翼和傅隐的关系······说实话那个时候何子敬真的特别羡慕严黎可以忘记一切,他也想什么都忘了,为此他还真的去找过潮砂,可惜,潮砂没有这个胆子。
“你是担心自己会落到和宇柒一样的下场吗?”
傅隐这么直接就把他心里的担忧说出来,何子敬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他走过去想把逐渐递给傅隐但走到屏风边时这脚上也不知怎么就再也迈不开了。
何子敬看到傅隐的气色变得暗沉,不是冰冷而是无力,她躲在屏风后面小心翼翼的喘着气,生怕被人看到她脆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