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傅隐撞破兄妹三人在云府醉酒后,简兮就经常陪在傅隐身边,她自己是说为了自省但傅隐到底是历经风霜,怎会看不出她的小心思。
这一日傅隐在书房处理巫山事务,简兮又端着精致的糕点走了进来,一脸的殷勤。
“这些点心是你父亲做的罢?”
傅隐虽然没有看望过简兮,但就她所知简兮在汀州的日子可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学会制作如此繁杂的点心。
“我做的你肯定吃不下去。”
其实简兮也尝试过,可不论冷逸怎么教,简兮总是把控不好火候。
“这次他不会出去,但下次就不一定了。”
云庚的实力还不至于去做阵前锋,而且第一次交锋多少都带着点试探,如果昶威真的有脑子······
“人家也没问什么,你说的他是谁啊?”
简兮故意做出一副天真无知的样子,可惜傅隐早就被冷逸的甜言柔语炼成无坚不摧。
“不知道就算了,这盘糕点你端出去吃,我还要做事情。”
傅隐说着就拿着竹简站了起来,走到书架旁寻视。
简兮撇了撇嘴把点心随手搁置在案上就跟了上去,这一排排的书架上成百上千本书简兮几乎都看过,这点傅隐从这些书卷摆放的位置和遗留在灰尘上的手印就可以看出来。
“这些书,我原来是没打算让你看的。”傅隐随意拿起一卷走回书案边。
少女一蹦一跳的跟了上去,“我知道,你只让二哥看。”
“何以见得?”
傅隐从未说过这话,她也不知少女是从何体会到这层意思。
少女随意的盘膝坐下,丝毫不顾及身上刚做的云水流山裙,“这里的书卷文章中所述皆与帝王之术相关,若大哥和成尚也看了,那他们就很可能会和二哥争。”
小的时候,简兮听到的关于眼前人的评价中最值得称颂的大概就是她对于手足之间的平衡,七个舅舅被她摆布的那么言听计从,就连最叛逆的文仓都不敢在她面前放肆。
“他们若真为此事相争,那我也不必这么费劲的引导你二哥了。”
傅隐自然听得出简兮话里有话,只是对待不同的人,她的要求也不一样。
而简兮自然不明白她这番心思,只是觉得她偏心。
“弟弟不能互相残杀,儿子就可以?”
自覃兮深入沧海桑田之日起有此疑问的人就不止一个简兮但敢问出来的只有她。
“你的舅舅们并不需要承担你父亲和祖父的烂摊子,但你的兄弟他们必须承担,毕竟父债子偿。”
这个借口也是每一次傅隐参与轩辕家事务时给自己找的。
“但你可以不参与。”
傅隐原来是打算让简兮一辈子都留在羌河,就像成耀那样,可惜有其父必有其女,她终究还是和冷逸一样。
“现在好像不行。”
“原来你自己也知道这样做不行?”
傅隐这几日一直是一副慵懒的样子,以至于简兮都快忽视掉她身上那股无形的威压,现下被她这么一瞪,简兮终究是害怕了。
“现在说这些已经没用了。”简兮赌气的低下了头。
“抬起头来!”
简兮想要逃避但傅隐显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简兮被傅隐突然加重的语气吓得一震,微微抬起眼帘,“我现在要跟你谈的就是你现在最在乎的事情。”
她最在乎的事情······
简兮眼中的惶恐逐渐化为期待,“母亲的意思是?”
傅隐提笔在绢帛上落字,卷好,放入竹筒内。
“天驷。”
傅隐喊了不过片刻,玄衣掩面的天驷就低着头走了进来。
“把这封信送到乐玥城。”
天驷领了信就往外走,根本就没有看简兮一样。
简兮撇了撇嘴,甚是无语。
“他怎么这么紧张?”
“在巫山行事,时间就是命令。”
耽误时间就是违抗命令。
“我会给节螭十年时间,他要是想明白那你就能如愿,他要是坚持,那十年后你就不会再见到他。”
眼不见,心就不会乱。
“你给他时间,那我就不需要吗?”
简兮听傅隐这意思好像她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反悔一样。
傅隐挑了挑眉,说:“你在其他事情上的态度我确实不清楚,但这件事你和你父亲一样,我给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都想不明白,十年你就能想明白?”
傅隐字字诛心,简兮都被她说的不好意思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再等十年?”
简兮想到十年,心底的失落就又涌了上来。
“十年只是我给的最长期限,如果他早早想明白或许就不用十年,当然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劝你祖母和四姑姑接受这件事。”
简兮听傅隐提到这两位才了然傅隐所言的十年到底是作何用,思及于此简兮脸上的笑容慢慢的消散了。
傅隐见状,安慰道:“你也不要太悲观,她们反对无非就是担心你吃亏,只要节螭拿出诚意,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时间长了她们也不会太执着。”
“那阿娘有几分把握?”
简兮不是不相信傅隐的游说之能,只是这两位她都试探过,态度一个赛一个的强硬。
“五成。”简兮的脸色更暗了,“剩下的五成在节螭手上。”
男女之事到底还是要当事人自己决定,旁人说再多也不如当事人自己想得明白。
“王爷,白茸尊主遣人来请。”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母女俩的沉思,傅隐叹了口气,起身对简兮道:“你自己想看就看罢,反正过不了多久这巫山就是你的了。”
简兮听着这话才想起妫城一事,“你是认真的?”她以为傅隐只是随口一说,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玩笑。”
傅隐只留下这么一句就推门而去,徒留简兮在原地愣着。
傅隐跟着传话者来到了结庐居,这座院子她很少来,但好像也没有那么陌生。
主屋的门从里向外推开,岁月终究是在她的脸上留下了痕迹,前几次都是匆匆一面,傅隐未曾仔细观察,今日一看才恍然眼前人已至暮春。
“忧姨。”
白茸原本低头观察着眼前的棋局,闻言抬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傅隐很自然的走过去坐下。
看到面前的棋局,傅隐的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抖。
“你放心,小宣不知道。”
旁人皆道红阎王的心思难以揣摩但在白茸看来小姑娘的心思好猜得很。
“他的性子,知道后会乱局。”思及于此,傅隐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白茸倒是欣然一笑道:“他现在还会这么冲动吗?”
或许是闭关的时间太久,白茸现在都不敢说自己有多了解冷逸了。
傅隐摇了摇头,“不知道,但至少阿杳出嫁的那一日轩辕家的人到的时候我感觉他身上的戾气又加重了几分。”
从查清轩辕浩离世之因开始,冷逸对轩辕家的态度就直线下降,再加上轩辕拓所行之事,他没有在阿杳出嫁当日把轩辕家来人一棍子打死,白茸都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既然如此厌恶轩辕家,又为何要自掏腰包去填那个无底洞。”
轩辕楠说着将一卷账簿归整录放在白茸面前的案上。
“我自知轩辕家的账不干净,可不曾想过泠宣这么阔气。”
轩辕楠难得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白茸觉得甚是有趣,就拿起账簿仔细查看,而后叹气道:“既然如此,那就把小宣也叫过来,当面问问。”
白茸话音刚落,门外的侍从就快步离开,轩辕楠想要阻止都没机会。
轩辕楠捧起案边的茶樽浅尝,茶香在口中划开,犹如迷雾中的一滴雨,打破了沉寂许久的平静。
“母亲。”
传话的人出去不过片刻,邬泠宣就到了。
傅隐总感觉有点奇怪,就像这母子俩串通好的一样。
“坐罢。”
邬泠宣十分自然的在轩辕楠身边坐下,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白茸将账簿递给他。
邬泠宣看了一眼轩辕楠的侧颜,接过账簿,看完后,长舒一口气,“这些钱能让他们闭嘴十几年也不算浪费。”
花钱消灾在邬泠宣看来不过是最常用的手段中最快速,牺牲最小的。
“你给的钱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得寸进尺,现如今他们才会如此趾高气昂的谈价。”
邬泠宣本还想说些什么,瞥见轩辕楠逐渐暗沉的脸色,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
“好了,不过是几两碎银,不值得你们如此争吵,小宣,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从何时起给轩辕家送钱银?”
邬泠宣的记忆被往前拉,一些曾忽视的细节,此刻全数放大。
“好像是从······”
说实话冷逸当时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至于这么多年都快忘了这件事的源头。
“从父亲头七之后开始的。”
轩辕楠说的极其平静,这让白茸和邬泠宣都忍不住一颤。
白茸挪到轩辕楠身边扶住她的肩膀,“没事,不要想了。”
过去对轩辕楠来说就是需要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