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爹对朝廷那么忠心,却对自己的妻子如此残忍。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爹,再教我一次这种招数吧。”令尹越拿起长剑。
“这种招数是用来防止敌人从背后偷袭的,很实用。你看好了。”爹也笑着拿起长剑向身后刺去。
他当时紧握着剑,心中燃起一个念头。
爹转身,令尹越神色如常。
见爹爹将剑收到背后,看向他,“现在该你了。”
夏姬比了比令尹越的肩宽和手臂的长度,“越儿怎么长得这么快?娘亲都赶不上给你做衣服了。”
“娘,我已经十六岁了,个子还算邯郸城公子中最矮的。”
夏姬走到他的跟前,额头挨着儿子的额头,欣慰地笑,“我儿初长成。”
一天夜雨未歇,明日清晨正是父亲去外地办差归来的时候。
令尹越冒雨拖着长剑飞回廷尉府,屋里昏暗无光,他换下夜行衣摸摸腋下的淤青。
夏姬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你去哪里了?”
令尹越赶紧穿上衣服,看夏姬的样子好像已经站在这里注视了他很久。
“我没去哪里。”
“真的?”
“娘,快去睡吧。明日爹就回来了。”
夏姬满是担心地看一眼儿子,被令尹越推出门。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令尹垚临死前扯开他三角巾时惊讶的神情,还历历在目。
“我居然杀了他。”令尹越悔恨地低下头。
片刻后他又弯起嘴角,“我真的杀了他。”
第二天,没有等到令尹垚归来的马车却等来了府衙的捕快,让廷尉府拿几个人去认领尸体。
夏姬面色苍白地跟着捕快离开,几个小妾哭天喊地,管家也抹抹眼泪,令尹越追出门外。
“夫人看看这是不是廷尉大人,我们在城外的一处山岗发现了这几具尸体,他身上有多处剑伤,看得出凶手的目的就是想治他于死地。从山岗的情况来看,附近没有强盗匪徒,但是他们身上的钱财都洗劫一空,有可能是谋财害命,也有可能是朝中的政敌所为。”
雪姬看着白布下满是泥沙的尸首,含泪告诉捕快,“是我家大人。”
令尹越在雪姬的旁边冷冷看一眼爹的尸体,忽然发现白布外的手中还攥着一个东西,令尹越知道那是爹在生辰时送给他的猫眼石。
夏姬回头看看令尹越,将令尹垚的手抬起来握住,“夫君,到底是谁想害你?”
回府的路上,母子坐在马车上,夏姬把手中的猫眼石还给儿子。
“娘,你听我解释。”
“不用说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是个不孝的儿子。”
“他那么折磨你,难道你一点都不恨他吗?我宁愿没有他这个爹,也不想看见你不断被他毒打!”
外面的车夫顿了顿,夏姬瞪着令尹越,“住口!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邯郸城一日内皆换上了白衣缟素,赵王下旨将令尹垚进行国葬,追封其为司车,爵位提升到公爵。
令尹越继承爹的廷尉一职,半年内将朝中的党羽击溃,政绩突出,赵王十分赏识。
大月氏的侍卫将令尹越劫持到城外的山岗,一个穿着披风的女子背对着他。
令尹越皱眉,“你是何人?”
她手里拿出他再次遗失的猫眼石吊坠,“只要你能到大月氏做官,我会给你更高的职位。”
“你想威胁我?”
“赵国只是一个小国,何必把你的才华浪费在这里?”
令尹越挣脱开侍卫的手,夺了一人的砍刀与武士拼杀,一刻钟之后地面都是尸体。
大月伽若拍着手转身,“好功夫!”
令尹越拿砍刀对着大月伽若,“你是大月氏的什么人?”
大月伽若吹出一阵迷烟。
几年后,夏姬染上重疾,令尹越从大月氏回到邯郸,坐到夏姬的床边。
只有在她睡着的时候,他才能靠近她。
摸着雪姬脸上的皱纹还有额头的疤痕,她睁开双眼。
令尹越站起来,转身要离开。
“你回来。”
“你说过有生之年不想再看我一眼。”令尹越眼中含泪。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你爹会那么对我吗?”
令尹越转身,将剑放到桌上。慢慢走到床头将夏姬扶起来,她怎么变得这么轻?连一把都不够抓。
雪姬咳了几声,令尹越皱皱眉头,“是不是侍婢对你不好?我把他们都换掉。”
“不是,不是。”雪姬喘了几口气,“令尹垚走了,我在这世上的债已经赎完,老天要让我回去了。”
令尹越颤抖着询问,“娘,你在说什么?”
“你其实不是你父亲的儿子,他一直生不出来。我在嫁给他的第三年和他的一个门生私奔了,可是因为很多原因,又苟延残喘地回到他身边。我知自己已怀了别人的孩子,不再配做正室,可你父亲说既然已经回到府上,还是一切如常免得外人猜忌吧。就这样,我们彼此相敬如宾,有时他也会因为琐事迁怒于我,可这些都是我该得的。”
“可那是你们上一代的事,我只知道你是我娘!他那样对你,不公平!”
夏姬握住令尹越的手,“越儿,娘只希望你一生平安就好。娘这一生过得太坎坷了。”
令尹越抓住夏姬滑下去的手,感觉手温慢慢地下降,在那里坐了很久。
一阵风吹起帘幕,大月伽若擦干眼泪来到令尹越的身后,“如果当初你答应留在大月氏,也许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受制于赵王。”
“我说过,任何人都不能到这里来。”
“有燕国来的密报说轩辕攸宁又派了数十个杀手去刺杀靖雯侯,我是来提醒你该动手了。还有,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令尹越轻哼一声,“那我还要多谢你,伽若公主。”
大月伽若也回他笑笑,勾起脸上淤青的疼痛感,转身离开祠堂。
【一双儿女】
曾经富甲天下的陈志远,传说是个白手起家的老实人。
连年干旱,家中租地颗粒无收。陈志远同乡亲们一起组织开采矿石,矿石哪里有那么好挖,找了个风水先生测算,挖了好几个坑,没有半点矿石的影子。
乡亲们陆续放弃了,半年后只有陈志远坚持在风水先生觉得最有可能的矿坑挖掘。
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家里的妻子刚生下两个孪生女儿,妻子见大女儿左脚和左手残疾,不忍将两个女儿中任意一个送走。
妻子身上瘦骨嶙峋,没有多少乳汁足够两个女儿吃。陈志远的矿石还没有挖到,村里人都讽刺他是个移山的愚公,他只是笑笑。
夜黑人静,陈志远背着背篓上山捕蛇。听老人常说,这里经常有剧毒的五步蛇出没,没人敢深入山林。
他边走边用竹棍探索着眼前的道路,天已微亮却一条五步蛇也没有。只在下山途中遇到了一条大蟒蛇。蟒蛇吐着光滑而黝黑的信子,欲吃掉陈志远。
陈志远望天一叹,天要绝我。
然后双膝跪地,祈求蟒蛇,“我家有妻儿,弹尽粮绝,若你能听懂我的话,请你钻进我的背篓,我把你带回家,一家人死在你手里也算团圆!”
陈志远将背篓放下,蟒蛇真的钻了进去。他背着大蟒蛇下山,村里的公鸡刚打鸣。
妻子刚喂完两个女儿,正在煮菜根汤喝,见陈志远忙活了一整夜,问道,“怎么样?采到些山珍了吗?”
陈志远哄骗妻子是去采一些难得的应季野菜,他不忍心看着妻子和女儿们无辜惨死。晃神之间他回答,“采到了,我还打了一只野猪,咱们有肉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