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哥哥疯狂而炽烈的占有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不禁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想得到他，想狠狠地占有他，不想让别人觊觎他一分半点。

这种扭曲而又荒诞可怖的爱欲，独自逾越了我的底线，侵占了理智的地域，如同深陷泥沼般，成了我内心的一股不可估量的、庞大的力量。我不知道怎么去阻止，也无计可施，只能任由它在我的脑海里肆意妄为。

我爱他，如汹涌波涛。表面上风平浪静，毫无波澜，其实心底里早已掀起了一层巨浪，如同“山雨欲来风满楼”，正以不可遏制之势疯狂向我袭来。

哥哥长得是如此地俊俏啊，不由得让我一眼就沦陷其中。颀长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面如冠玉，深沉如海的眼眸似犹如繁星点点，似月朗星稀。

原本带着吟吟笑意的眼眸，此时却变得黯然失色。不得不说，我难辞其咎。

但我别无他法。一想起哥哥要逃离我，要永远离开我，我的心就止不住的痛彻。我想象不到他离开我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暗无天日，一想到我就浑身战栗，似梦魇一般缠绕在我身旁，挥之不去。

我最近常常失眠。熟睡到一半，我会梦见哥哥离我而去，被惊醒时浑身冷汗簌簌地淌下。

自从那个晚上，我愈加害怕哥哥会逃离我。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但我还是控制不住想得到他，想占有他，想让他完完整整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在我的少年时代里，留下了一道不可泯灭的痕迹。

母亲死时我还不到十三岁，正处于青春的大好年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寻死，只记得那天半夜，她蹑手蹑脚地来到我房间，仔细端详了我一阵后，抚摸着我的脸庞，悄声说了句“对不起”。

她以为我熟睡了，殊不知我在装睡。倏地，我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滴下，划过我的脸庞，最终落在枕头上，浸湿了一片。

那天凌晨，她自杀了。

我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可是父母相处却十分不融洽。母亲生在官宦世家，因为是女儿身，婚事不由自主，所以不得不与父亲联姻。

大家都说，我与母亲长得十分相似。她是世人熟知的世家大小姐，明眸皓齿，一双风情万种的丹凤眼，再加上曼妙的身材，不知倾倒了多少男子。我的父亲是当地最有钱的商人，不知看中了母亲哪一点，便匆匆跑去求亲。

原以为婚姻能幸福美满，可婚后却发现她早已相许别人。母亲和一个当地的官员好了几年，却被逼婚嫁入了豪门，心有不甘，婚后还与那个官员藕断丝连。

被发现后，父亲勃然大怒，他并没有与母亲离婚，而是把她关在了家里，除了送饭的，任何人都不允许看望她，包括我。

所以我从小就没体会过母爱，也不知道母爱是什么。

在我的印象中，母亲的长相倾国倾城，我活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女子。

但她似乎非常不待见我。有时当家里没人，我会悄悄偷走管家的钥匙，溜进她的房间。她一看见我，便扭过头，耷拉着靠在床边对我不理不睬。我尝试着和她说话，小心翼翼地想靠近她，她就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对我拳打脚踢，带着最狠毒的语言，一边哭一边咒骂着：“你就是那男人的野种，你滚开！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也默不作声，站在原地任她尽情打骂我。我不是傻子，也没有受虐倾向，至于为什么要任她打骂，只有一个微不足道的缘由。

她每次咒骂完，便把我圈入她的怀里，把头按在她的胸膛处，放声大哭。只有那时，我才会感觉到一丝温暖。虽然只是短短地一瞬，如同微弱的火苗，一吹即灭，但让我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辞。

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恨我，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但是我却喜欢待在她怀里静静看着她，看着她肝肠寸断地抽泣。

那样的她很美。

那是一种女性独特的美，不是爽朗的笑，也不是怒意的骂吼，只是眼泪默默地流淌，划过了脸庞，仿佛滴落在我心头，崩开了我仅剩一丝的理智。

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的笑容，所以我也不知道她笑起来有多好看。我只知道，每每在昏暗的房间里，她抱着我声嘶力竭地哭泣，仿佛有流不尽的眼泪。

童年时缺乏的爱，扭曲了我。母亲死的那天，我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静静地待在房间的角落里蜷缩着，对别人的慰问充耳不闻。许多人说我是个冷血的，我也不反驳，因为我内心深处，早已流干了泪水，只剩下一片荒芜的沙漠。

就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父亲再娶，我遇见了他。他和母亲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但当我第一眼看见他，便永远不能忘却。

在我的印象中，只有旁人对我那种虚情假意的笑，仿佛只是透过我，贪婪地盯着我身后庞大的势力。他不同，他有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笑容，把我内心深处灌了个彻底，独自陶醉在春风中。

他悉心照料着我。我没有得到过，也不敢奢求的爱，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了他身上。冷漠封存着的心，在那一刻，为他拉开了门闩。

万籁俱寂的夜晚，我跪在床边，安静地低头仔细打量着他的眉眼，内心幻想着不可遏制的种种。我对他的爱慕，如同一匹千里马，一去不复返。

我第一次亲吻他时，几乎是浑身痉挛着，蜻蜓点水般碰了碰他的薄唇。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皱皱眉头翻了个身。我被吓得直起了身，以为要被发现了，冷汗簌簌地流下。

这一瞬间，对我来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哥哥发现后，会怎么看待我？他会不会不理我了？那我该怎么办？我的脑子里出现了无数个问题，却不能一一解答。

时针滴答滴答地响，短促的钟声充斥着整个屋子，把我从脑海中唤醒。我长呼了一口气，还好，哥哥没醒。

“我也不是你的谁，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呢？”我低头看着他纤长的睫毛，心中默念。

我真怕他知道我对他的欲望后，会和母亲一样，蓦然离开我。

时间应验了一切。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

我梦见了母亲。阳光的沐浴下，她注视着我，那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温柔的笑容。紧接着，母亲的模样愈发模糊不清，与哥哥的脸融合在了一起。哥哥对我温润一笑，嘴里却说着刺耳的话：“苏澈，我走了，别来找我。”

我又被惊醒了。

我急忙换了身衣服，走进地下室想看看哥哥在不在。因为缺乏安全感，使我不得不每天在他身旁看着他，生怕他逃走。

哥哥闻声，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耷拉着头，仿佛我不存在似的。

我习以为常了，熟视无睹地端着一碗饭，走到他面前，俯身把饭端在他面前：“哥，吃饭吧，你已经几天没吃饭了。”

他撇了撇头，肢体上表示拒绝。我耐着性子哄着他：“哥，你看，这不是你最爱吃的吗，我特意去帮你买来了。”他动了动喉结，却还是紧闭着嘴唇，抿成了一条缝。

哥哥已经几周没和我说话了。我的心绞痛，面上却不显：“哥，吃吧。”

原以为他知道是我把他绑架之后，他会咒骂我，会打我，可是我没想过，他一句话都不说。这简直比他打得我遍体鳞伤，还要让我更痛苦。

我受不了哥哥对我冷语相向，可我更受不了他对我不理不睬。

我原以为，只要哥哥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感到痛苦。可我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我才发现，我永远比不上哥哥心里的另一个人重要。

“哥，这碗饭吃完，我就放你走。”我双手颤抖着，逼迫着自己说出这句话。

他瞪了我一眼，什么都没说。

“哥，求你了，吃吧。”我看着哥哥逐渐憔悴的脸色，颤声着低下了头。我就是作贱，明明想要把哥哥捆在身边一辈子，却又怕他会饿着冻着。

我哭了。自从我有记忆开始，就再没哭过。哥哥愣怔地看着我，似乎非常惊诧。在他的记忆中，我是一个只会冷着一张脸的弟弟，似乎永远都没有表情。

我放下了碗筷，跪在他的面前，双手捂面低声啜泣着。

“你说的……是真的？”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真的。哥，吃吧。”我囫囵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帮他解开捆着的绳子，“哥，你走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吗。”

“因为你……很像他。”

我手上的动作停住了。原来是这样。我从始至终只是一个替代品。我迷恋于他对我的温柔，却从来没有想过是为什么。

“你的眼睛很像他，说话的语气，举手投足之间，都刻着他的影子。”哥哥顿了顿，接着说：“因为他是你妈妈的孩子。”

我如同被霹雳，整个人突然战栗着，“你说什么？”

“你还不知道吧。他是你妈和那男人的私生子，比你大两岁，名字叫许莫祈。”

“许莫祈……”我感到一阵头昏脑涨，隐隐约约感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儿听过。

对了……我记得有一次，母亲抱着我，低声呢喃着什么：“莫祈……莫祈……”

我当时以为是那个男人的名字，却没想到，那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

“原来……如此。”我突然笑了，原来母亲和哥哥对我的温柔，都是他的替代品。醒悟过来，却为时已晚，因为我早已深陷在泥沼里，无法自拔。

“只不过……他的性格和你截然不同。他很爱笑，我却从来看不到你的笑容。”

我的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完全听不见他的说话声。原来……那仅有的，我视若珍宝的唯一一点母爱，还是拜那位“哥哥”所赐。

“是吗……”我笑得愈发放肆。那我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反正，我只是一个毫无作用的替代品。

“那天醉酒，是我向他表白，被他拒绝了。”哥哥自嘲一笑，“我明明知道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却还执迷不悟，想和他在一起。”

“所以……你当初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因为你是莫祈的弟弟啊。”他吐出一口浊气。

“你知道吗，你所有得到的东西，他都没有。他从小就是一个被人嫌弃的孩子，他的爸爸常年酗酒，也不怎么管他，母亲又在你的家里。我都想不出，他一个人是怎样活到现在的。你所拥有的母爱、金钱，他从来没有过。”

“可是我看你好像一点也不知足。你总是冷着一张脸，心似乎从来都没有被捂热过。”

“是……吗。”我自嘲一笑，帮他把绳子解开。“哥……你走吧。越远越好。我不会再做这种蠢事了。”

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爱……这样廉价的东西，我为什么却视若珍宝？我从小最渴望得到的爱，终于被湮灭了。

那仅剩的一点儿，温存在我心里的微弱的火苗，被初冬的寒风刮过，熄灭了。

我苦苦追寻一辈子的东西，原来只是替代品。

解脱吧。我不会再做这种无谓的挣扎了。

我站在天台上，疲惫一笑：“母亲，还有……哥，再见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们了。”

空中，风的呼啸声如雷灌耳，我的脑子里只剩下哥哥与我初见时，他对我的盈盈一笑。

END.

by顾冉

搬运（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