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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池萦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个夜晚的。
她最终没有叫嚷,也没有冲上去试图抹掉那个轮廓。一种更深沉、更麻木的东西攫住了她,让她只是蜷缩在床脚,眼睛死死盯着那片阴影,直到烛火燃尽,黑暗彻底吞噬一切,只剩下窗外永无止境的雨声,和鼻腔里越来越浓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味。
天亮时,雨势稍歇,但天色依旧阴沉得像一块脏污的铅块。微弱的晨光透过拱窗,勉强照亮了房间。宋池萦几乎是立刻就将目光投向了那个角落。
霉斑依旧。在灰白的光线下,那个模糊的人形轮廓似乎比昨夜更清晰了些。菌丝蔓延的边界更加分明,甚至能隐约分辨出“肩膀”和“头部”的弧度。它不是静态的,仿佛在呼吸,随着墙壁本身的潮湿气息微微起伏。一种冰冷的恐惧沿着她的脊椎爬升,但与之交织的,是一种近乎自虐的、想要靠近看个究竟的冲动。
侍女米娜来送早餐和热水时,宋池萦正坐在离壁炉最远的梳妆台前,刻意背对着那个角落。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眼底有着浓重的青黑。
“小姐,您昨晚没睡好吗?”
米娜担忧地问,手脚利落地摆放着餐具,
“贺峻霖少爷一早就派人送来了新鲜的温室玫瑰,说希望您的心情能像花儿一样明媚起来。”
一束娇艳欲滴的红玫瑰被插在床头的花瓶里,与房间里陈旧阴郁的氛围格格不入。
宋池萦勉强笑了笑,没有回答。贺峻霖的热情像阳光,单纯而直接,但此刻,她只觉得这阳光刺眼,照得她内心的阴暗无处遁形。她需要的是理解这种阴郁的人,或者,至少是能让她暂时忘记恐惧的人。
宋池萦“严浩翔在图书室吗?”
她轻声问。严浩翔喜静,常年在古堡那浩瀚如海的图书室里消磨时光,那里有干燥的羊皮纸和墨水味,或许能冲淡这该死的霉味。
“是的,小姐。严少爷一早就过去了。”
用了几口毫无味道的早餐,宋池萦起身,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了自己的卧室。经过门廊时,她瞥见那把锈死的旧伞,伞骨上的锈迹在潮湿的空气里,仿佛又加深了一些。
图书室位于古堡的东翼,高大的书架直抵穹顶,空气中弥漫着书卷特有的陈旧气息。严浩翔果然坐在靠窗的老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古籍。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是她,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严浩翔“池萦。”
他合上书,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却带着一种能让人安定的力量。他从不问“你怎么来了”这样的废话,只是静静地为她腾出身边的位置。
宋池萦在他身旁坐下,感受着书卷气带来的短暂宁静。她需要这种宁静,需要严浩翔这种沉默的、不带压迫感的陪伴。他像一座沉默的山,能暂时阻挡外界的一切风雨——包括她内心正在滋生的风暴。
宋池萦“又在研究什么?”
她没话找话,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桌面。
严浩翔“一些关于本地真菌和古老传说的记载。”
严浩翔的声音低沉,
严浩翔“这连绵的雨季,让城堡里滋生了不少罕见的菌类。”
宋池萦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真菌?菌类?她强迫自己镇定,装作不经意地问:
宋池萦“哦?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吗?”
严浩翔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她的伪装,但他没有点破,只是淡淡道:
严浩翔“有一些记载提到,在极致的思念或执念萦绕不散的地方,环境的湿气和特定的微生物,可能会产生一些……超乎寻常的共生现象。古人称之为‘魂萦菌’,认为那是逝者未散意志的依附。”
魂萦菌……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宋池萦的故作镇定。她的指尖瞬间变得冰凉。严浩翔是在暗示什么?还是仅仅巧合?他博览群书,知道这些奇闻异录并不奇怪,但偏偏在这个时候,提到这个……
宋池萦“无稽之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宋池萦“科学时代了,怎么还信这些。”
严浩翔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反驳,只是那目光仿佛在说:你真的认为这只是无稽之谈吗?
就在这时,图书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张真源摇着折扇,笑吟吟地走了进来,打破了室内凝重的气氛。
张真源“我说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我们的大小姐躲在这里用功?”
他语调轻快,目光在宋池萦和严浩翔之间流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宋池萦苍白的脸上,
张真源“啧啧,池萦,你这脸色可不好看。是不是这古堡太闷了?不如跟我出去走走?我知道附近有个小镇,虽然下雨,但酒馆里的炭火和麦酒倒是能驱驱寒。”
张真源总是这样,玩世不恭,仿佛一切烦恼都能被他用轻松的态度化解。他的邀请带着一种诱惑,诱惑她逃离这令人窒息的氛围。但宋池萦现在无法逃离,那个角落里的霉影像一根无形的锁链,将她牢牢拴在这里。
宋池萦“谢谢,不了。”
她婉拒,
宋池萦“外面雨大,我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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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