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家是很不错的一家人。
最起码从范建知道范若若遭遇暗刺之后便一直站在门口等范若若回来便可以看出,范家是足够温暖的一家。
不是她娘曾经待的那个深宅大院,妻妾成群的样子。
她心里其实有些羡慕,如果爹还在的话,他们家也会是这个样子吧…段无尘心里没由来的酸楚,她握紧腰间那把剑,冰冷的触觉压下了她的部分情绪。
“姑娘,你怎么不说话啊?”范若若在她眼前挥了挥手,段无尘反应过来后,迷茫地看着她。范若若温柔一笑,语气也是柔柔和和的:“这次多谢姑娘出手帮助。”
段无尘木讷地点了点头。
范若若:“如若姑娘不嫌弃的话,以后给我做书童吧,住在范府,如何?”
段无尘看着范若若的笑容出神。
以前她娘也是这么笑的,轻轻地摸一摸她的头,然后问她今日想吃些什么……
眼泪又呆呆地流了下来,范若若有些慌神:“姑娘,你…你别哭啊,若是不愿意也没关系的…”段无尘突然握住范若若的手。
“我答应你…”她声音沙哑。
范若若看着段无尘发红的眼眶,拿出一块帕子放到她手上,微微一笑。
“谢…谢谢…”段无尘擦了擦眼泪,这一次,眼泪很快就停了下来…
段无尘很少会生出想要守护一个人的想法,但是她真心觉得范若若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温柔,娴静,优雅,大方…符合她对大家闺秀的一切幻想。
范府也很好。范建在朝中颇受陛下赏识,当家主母柳如玉是个贤惠的女人,范若若是长姐,做的也足够好,家里最小的孩子叫范思辙,虽然有些小孩子的任性,但总归是可爱的。
范若若今年16岁,仍然在上太学,段无尘要做的便是每日和她一起去太学,帮她做些研墨,铺纸这样的工作。
段无尘读过很多书,她爹死后,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卖了,只有她爹的那些书,没有被发卖,现在放在苏杭的那个破败院子里。
那日,范若若留在太学参加一场比赛,让段无尘先去男子那边去接范思辙。
太学里有不少名门子弟,身旁多多少少都是有些书童,侍卫的。因此段无尘并不显得怎么突出,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男子那边放学要晚一些,那天天气很阴沉,段无尘拎着范若若的书袋靠在墙上等范思辙出来。
“诶!无尘?”听见范思辙的声音,段无尘才缓缓睁开眼。
“无尘,我今日去小安子家住一宿,你帮我和姐说一句哈。”范思辙身旁站着一个看起来很腼腆的男孩子,似乎是吏部侍郎家的公子。
不过段无尘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微微点了点头便放范思辙离去了。
范若若喜欢读书,书袋里放了不少书,段无尘提着略微有些吃力,便把书袋抱在怀里向前走去。
现在是二月份,对于苏杭来说已经是春风拂面的季节了,但是北方的天气终究比苏杭要冷很多。
段无尘怕冷,身上裹了厚厚的一件鹤氅仍然觉得瑟瑟发抖。
也不知太学的下人们是不是偷了懒,台阶上的积雪堆了厚厚的一层,段无尘小心翼翼地踏上去,积雪和掉落的松枝和在一起,踩一下便会有些轻微地声音。
并不怎么清脆,但是听着很悦耳。
经过太学的府中湖时,段无尘随意一瞥,看见不远处的湖心亭还坐着人。
“这么冷的天气还在亭里待着,疯了吧…”段无尘暗自低喃了几句,但也并没有多想,目不斜视地便走了过去。
段无尘不喜欢遇见什么达官贵人,她讨厌跪拜礼,所以从来都是离人群远远的。
亭子的四周都挂了竹帘,段无尘不觉得里面的人能看见自己,她抱紧书袋,快步走过。
“姑娘留步,进来一下。”亭子里传来声音,似乎还带着…隐忍的笑意?
段无尘脚步只顿了一瞬,便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走了。
谁知道他叫的是谁呢?
亭子里的人似乎知道她心中所想,再次喊道:“说的就是你,进来一下又不会死人。”
这次的笑意已经不加掩饰了。
段无尘不耐地转过身,透过竹帘,似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身墨绿色的衣袍。
她似乎已经猜到是谁了。
一个抱着剑的男人从亭子里走出来。
这下她更确定了。
段无尘抱着书袋,拨开竹帘。
亭子内放着一个火炉,李承泽面前的案几上和那日一样只摆了一盘葡萄和一壶茶,手里拿着一本红楼。
段无尘看了他一眼,坐在他面前的软垫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你的心既然不在书上,又何必看它呢?”
李承泽合上书页,笑的开心。
“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不在书上?”
段无尘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好茶。”
李承泽也没追究,懒懒散散地答道:“从杭州那边刚送来的龙井,一两茶就值三根金条。”
段无尘觉得李承泽说这话像是故意的,又不像。总之她现在再喝这茶,已经索然无味了,这喝的是金子,不是茶。
“你是哪家的小姐?”
段无尘之前不说自己的身份是为了省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但是今日很明显,这位主儿是非要和她死磕到底了。她也懒得再虚与委蛇,直接道:“我不是小姐。”
“你身上的料子价格不菲,普通人穿不起。”
“这衣服是别人相赠的。”
这件衣服是若若送给她的,若若虽喜欢淡色,但却不喜白衣。段无尘却只穿白衣,若若见她总是穿着那一件衣服,便把之前柳如玉给她订的所有白衣都送给了段无尘,现在她穿的,是其中一件。
李承泽想了想,问:“那,要不你猜猜我今日见你的目的?”
段无尘修长白净的手指没有节奏地敲打着茶杯,这是她没有耐心的表现。她垂着眼,脸上一贯的平淡:“和那日一样吧。”
李承泽摇了摇头,脸上挂着得逞般的笑意:“我只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段无尘,了无的无,尘埃的尘。”
“你还有事情吗?”段无尘把茶杯里的茶全部喝下,不耐地看着李承泽。
李承泽拿起红楼递给她:“这书不错,你看看?”
“看过了,不喜欢。”
“为什么?”
“我讨厌一个东西并不需要理由。”段无尘再也没有陪他聊这些无趣之事的耐心了,撂下最后一句话后,她毫不犹豫地起身,白色的衣角消失在竹帘下。
她刚走下台阶,一把剑便架在了她脖子上,那把剑很锋利,且离她很近,稍微一动便会留下血痕。
“谢必安,不可无礼。”
李承泽懒散的声音从亭里传来。
段无尘轻笑,这话听起来像是阻止,但实际上话里并没有让那个冰块脸放下剑的意思。
段无尘从腰间扔出一把飞刀来,划过谢必安的耳廓,铮的一声钉在身后的木头上。
段无尘轻轻用手指推开谢必安的剑,走过去拔出自己的飞刀。
“京都快剑,谢必安,如果是你的话,”段无尘说道,“也不过如此。”
段无尘提起书袋,走过湖中桥,消失在了远方。
李承泽拨开竹帘,把一颗葡萄扔起来接住,说道:“谢必安,你被嘲讽了。”他笑的及其开心。
笑了许久,他向远处看去,轻轻念着:“段无尘…”
“看来以后在太学,不会无聊了。不过…我好像又忘了告诉她我是谁了…”
“不过她怎么都不问呢…真是木讷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