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斯卡布罗集市之后,南川扬发现自己的手机已经完全没有了信号,想来贴在手表背后的窃听器也好不到哪去。
不过他并不是第一次面临这种一个人孤立无援的境况,再者,唐明修现在对他并没有过分的怀疑,这就意味着未来的十几天,他可以在这里过得很好。
唐明修他们来的很早,现在走在小城镇里的大多都是当地的居民,偶尔有荷枪实弹的男男女女向他们打招呼,唐明修都会一一为他介绍,俨然已经把南川扬划分到“自己人”的范畴里了。
黑市不仅贩卖军火,还会出售很多有意思的东西,工作人员们紧罗密布的布置着会场,只等明晚的第一场拍卖会。
会场建立在一栋三层小楼里,从脏兮兮的铁门走进布满灰尘和垃圾的房间内部,在一座陈腐的书架后,藏着一道暗门,暗门其实没有电影里的那种玄机,唐明修指挥着南川扬推开了书架,一个拱形的墙洞正好能供一人侧身挤进去。
南川扬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借着昏暗的灯光,打量了一下这条密道。看起来它是被草草挖掘出来的产物,两人走了几步之后,密道的坡度逐渐向下,在拐了一个大弯后,道路戛然而止,一个垂直向下的天井映入眼帘,天井里吊着一架软梯。
南川扬投去一个询问的目光,唐明修拍了拍他的肩膀,率先爬了下去。南川扬将手机揣进兜里,虽然光亮一下暗了许多,但是勉强还能看清楚周围的情况。
向下爬了大概两米,南川扬的脚终于重新触碰到了陆地。
地下的世界与地上的原始萧瑟截然不同。富有现代感的装饰随处可见,用钢筋混凝土加固的天花板被设计成了一个大胆的挑空吊顶,射灯藏在吊顶上方,构成了一层科技感十足的均匀的冷光源。
前厅空荡荡的,正中央的位置摆放着维纳斯雕像的仿品。只有一个黑人老头叼着雪茄坐在维纳斯的身边看报纸,脚边随意地扔着一把冲锋枪,还有一盒开了封的鲱鱼罐头,散发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
南川扬不由皱起了眉头。
唐明修拉住了他的手,他们安静地从老人的身边路过,那人虽看起来老态龙钟,但眼睛明亮,丝毫没有浑浊的感觉,他悠闲地翻过一页报纸,可是锐利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两个人。
唐明修他是斯卡布罗集市的守门人,大家都叫他约翰老爹,他认识斯卡布罗的每一位成员。一直看着我们,只是因为你是个新人,所以好奇而已。
唐明修感受到了南川扬的紧张,好笑地开口安慰道。
南川扬转过头,隐秘地打量了一下约翰,问道:
南川扬如果我真的是不请自来的人呢?
唐明修掏出一把陈旧的钥匙插入前厅里那扇紧闭的欧式大门,不甚在意的回答:
唐明修在你还没有从梯子上转过身的时候,就已经被打成筛子了,约翰的视力非常好。
南川扬终于知道唐明修为什么要先他一步爬下梯子。如果是他先下去的话,现在就可以拜托唐明修为他收尸了。
阻挡着这世上最神秘,最残忍,最恐怖,也最浪漫的罪恶的大门终于在孜孜不倦寻求真相的年轻警察的面前开启,他好似被潘多拉魔盒引诱的美杜莎,既恐惧于即将触碰的恶,又隐隐期待着能够参与其中。
引领着他来到这里的黑道教父亲昵的挽起他的胳膊,以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的宣告主权的姿态走上了通往黑暗的王座。
在迤逦的光线下,他琥珀般的眼睛亮的惊人,所有无法用言语诉说的缱绻喷薄而出,汇聚成一片深蓝的海,海妖伸出了蠢蠢欲动的双手,想要将自己心爱的猎物藏进自己的宫殿,想要他放弃自己的全部,用他所给予的虔诚相等的爱意回报自己。
唐明修川扬,欢迎来到我的帝国。
一直等在门口的侍从面带微笑的目不斜视,大门在他们的背后缓缓合上,那静默的暂停键被无形的大手按了下去。
环形大厅布置成了社交舞会的模样,一架昂贵的钢琴被摆放在角落,侍者正为几个长桌铺上桌布,十瓶“被遗忘的角落”安静的摆在一张已经布置好的桌子上,那里还有一排倒挂的红酒杯。
仿建达芬奇为法国国王的王后与情人专门打造的双向旋转楼梯盘旋而上,从二楼起便是一排客房,站在客房前的小平台能够将一楼大厅一览无余。
唐明修带着南川扬上了楼,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客房。客房里的装修十分简洁,与大厅华贵奢靡的风格迥然不同。显然南川扬还是比较接受这种更加贴近现代人审美的风格。
唐明修这里是我们的房间,可不要走错了,不然他们很有可能会冲你开枪。
唐明修笑着伸出手比作手枪,食指轻轻地戳到他的眉心,做出一个俏皮的一枪爆头的动作。
南川扬这才仔细地打量起这个房间,一张柔软的大床已经占据了空间三分之一的位置,两张单人沙发随意的搁置在壁炉前。正对着床的墙上挂着投影布,大概可以用来看看电影之类的。敞开门的衣柜里有一排金属色的衣架,床头柜上摆着白桃味的熏香,和唐家老宅中的果香如出一辙。
卫生间与卧室之间隔着一层磨砂玻璃,既透光,又能够保留隐私。唐明修将浴室的门推开,里面的设施一应俱全,还有一个被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浴缸。
一切都很好,唯一让南川扬感到别扭的就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这件事了。他真的不想和唐明修这个煞神同床共枕。
参观完房间,唐明修问道:
唐明修这里还是挺不错的吧?
何止是不错,斯卡布罗的一切都出乎南川扬的意料。他本以为会是随意拉起一圈电网,里面散布着十几个紧急调用的搭建在一起的帐篷,车和直升机混乱的停泊在一起,弥漫在空气中的是垃圾与排泄物混合的酸臭,而不是现在这种近乎于星级酒店的配置。
南川扬您说集市地点都是随机的,所以我以为我们……
南川扬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
唐明修虽说是随机地点,但也是从几十个地方随意挑选一个而已。比如说上次,我们就在纽约皇后区的别墅里打牌。
南川扬装作感兴趣的问:
南川扬那最常去的都有哪些地方?
唐明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非常配合的回答道:
唐明修最常去的地方你都去过了,唐家老宅和科西嘉岛的私人庄园。
这的确是非常受欢迎的两个地方,唐家老宅明面上只是一座高档的疗养院,里面住着很多有名望的老辈,每天慕名前去拜访的人不知凡几,哪怕有那么几天,人突然变多了些,也不会引起旁人过度关注。
老宅位于北楼,和南楼之间隔着一片广阔的人造园林。与南楼相比,北楼实在是小的可怜,唐明修接手后,因为不怎么上心的缘故,老宅没有得到很好的保养,更加的破败。恐怕就算无人机航拍,都不会对那栋北楼有丝毫的关注。
科西嘉岛更是从来没有进入过国际刑警的视线。
南川扬对唐明修的深谋和谨慎又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
思索间,唐明修已经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引向了别处:
唐明修今晚没有交易会,但是一楼有一个别开生面的Party。
南川扬对party这种外国人喜欢搞的一套没有多大兴趣,但唐明修兴致勃勃:
唐明修川扬,你未免也活的太无趣了,走吧,这么多年,我可是头一次邀请到了舞伴。
按唐明修现在的地位,想邀请谁不行?但是这位小少爷眼光甚高,他看不上的人就是看不上,身边一向宁缺毋滥,私生活干净的有些离谱。
南川扬自认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虽然称得上是剑眉星目,体格强健,但是还没有帅到非他不可的地步。
南川扬成为您的舞伴是我的荣幸。
南川扬深邃的眼中看不出情绪,但他低沉的嗓音很为自己加分,好似真的是真诚的,也或许他真的是真诚的感到荣幸,只是苦于他们之间身份的关隘而被深深地压抑在心底。
午饭送到了他们的房间里,两份肉排被煎烤到微焦,配有一盆加了龙虾肉的凯撒沙拉。
送来沙拉的正是他们路上遇到的那位名叫埃坎加的雇佣兵。看起来他是这里少有的一点儿也不惧怕唐明修的人,甚至于就算他对唐明修说了一些不敬的话,唐明修都会好脾气的当做没听见。
原本对埃坎加丝毫没有兴趣的南川扬在心里记住了这个人,准备回去之后联系简裴秋他们着手调查。
埃坎加来了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很快塞西莉亚搬着一个高脚凳轻车熟路的走进了房间,埃坎加已经将圆桌搬到了床边,唐明修按着南川扬坐到了床上,自己则坐在扶手沙发里。
埃坎加绅士地将另一个单人沙发让给了在场的唯一一位女士,他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盒扑克牌,对着南川扬神秘的笑了一下:
埃坎加来一把梭哈,会吗?
南川扬点了点头。
埃坎加似乎就等着南川扬这么表态,对唐明修说:
埃坎加既然唐爷你的男朋友会玩,那咱们就添点彩头,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