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肆意的向上窜,舔着锅底。炉里的水也已沸腾了,冒着咕嘟咕嘟的泡。
仿佛是记忆中熟悉的地方。
爸爸坐在火苗旁,举着老式手机。激烈的争吵什么,声音很大,但也尽是含糊。
‘不可以~别毁了我的孩子’
'记忆不可能失传。七是最好的人选"那头一个声音大吼。
随后是一阵忙音。
爸爸双眼通红,肿着巨大的浮泡,向我走近。伸出手,扶着我的肩。
‘爸"
他瘫软下来,跪着,无力,一遍遍唤着我的名字。
‘爸爸不能给你正常孩子的生活’
‘对不起’
‘请原谅我’
我生而平凡。也非谁能决定。就如同,我的命运似乎在他的泪水里渐渐轮回一番。
我站起来。
那沧桑的声音仿佛蚕食着我的肌肤,全身不自觉的蔓延着痛苦的神经,一抽一抽的痛。掌心的汗水粘粘糊糊的,不愿随着引力向下嘀嗒。
"爸。我不怪你‘’
妈妈死于异国他乡,我被送往深山乡下,与外婆相依为命。长于少年之时,才回城里普通的中学念书。寡淡的一生,一直都是这样。
而父亲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如同素未谋面,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捏不住另一个女孩的命运。
我俯身,两串毛绒的棉球笔直的坠下,我拉起他。
"没事,爸爸。"
"我习惯了"
我硬生生的将这句话吞下肚中,随着我的食物一起消化了,无踪迹了。我生而会包容,不甘于命运,却随着命运而随波逐流。
面前是一扇木制的门,上面贴着珐琅似的花纹与饰品,挂着风铃,一动不动。
那是我命运的重启之门。
我走向那个挂着花饰风铃的门。此时无风,静得如一潭死水微澜。
哗哗~
门轻轻合上。
好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但却没有勇气回望,害怕看到一片黑暗的色彩,令我不敢向前。
一张铺着彩色花纹的被单,一个镶满珐琅色的高圆枕。暗红色的檀木氤氲着诡谲的气息。寒鸦啼叫,铃声不断。
没有阳光。
"外婆"
老人一脸倦容,皱纹深深的印刻在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
我对幼时乡村的记忆全无,仿佛被偷走了一样,所有的往事只有一张张泛黄的照片可见而知。
对这个老太太,我所知甚少。
我坐在床沿上。
静得如浩淼的天际。
老人转了转头,闭着的眼睛看向我。
不寒而栗。
她嗡了嗡干裂的唇,吐出来一颗一颗的字,
"我用你的记忆换来一粒星星"
‘七,星星最需要璀璨,我时寿已经尽,也是力不从心。‘’
"过分的挣扎只会两败俱伤,七,依从自己的内心,跟我做个交换吧。"
她的声音轻而有力,重重的击打着耳膜,丝毫不像个日薄西山的老太太。
我愣愣的坐在床沿,内心一片空白与混乱,一缕阳光突然从纸糊的窗里似箭般穿透,我顺着阳光看去,一片明朗。
老人用皱巴巴的手指轻刮我手心,我回眸看去,她睁开了眼睛,是深灰色的混浊的眼,血丝与脓胞间扑朔着璨璨的光,仿佛来自遥不可及的深处。
我顺着那光望去,竟是一汪翠蓝星空。
我叫田七,读于雨花学校高一2班,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学生。
我和一个叫翁小琪的女生合住在学校附近的一间小出租屋里,很便宜的价钱。
我好像朋友不多,她算玩得好的。
"你去干什么了?翘了几天的课,顾总的数学课都不要了?"
"家里那边有丧事。"
我没有再说一下去,因为记忆已有些昏昏沉沉,仿佛填充了太多太多的货物,如潮水般涌来。
我亲自回到了小时候,很小的时候,那无忧无虑却怎么认为想也想不起的日子。
老人双手怀抱着我,一片绿草如茵,月光浅浅的洒落于草地,银白色的如细碎的阳光,白日黑夜交融在一起,有游走的云,有忽明忽暗的风吹过脸颊。一粒星星划过天际,撕破了深黑的苍穹。
老人轻唱歌谣,是奇怪的音符,不是中国的曲子,有着酿酒的葡萄鲜味,混杂着青草离泥的芳香,伴随牛仔的浪漫豪爽。
突然觉得耀眼,天边的万千星闪耀着,如豪华大厅里一盏明亮的灯火。
‘星星’我呢喃着指着远方的天。
stars....
yeah stars....
一个吐字不清的英文。
"孩子,你愿用一小段记忆换几粒星星么?‘’老人眼眸抬起,望向天空。
我吚吚哑哑的说了些什么,便是愿意了。
顿时,万千光芒落下,越落越快,坠于大地。我觉得很闷,热热的,汗水止不住的下流,小手不断挥舞摇动。
"Fire!Fire!‘’
"这个老魔鬼,她是个怪物!‘’
"那个孩子,也不是什么好种!"
火光冲天,野草烧灼。火舌舔着这方土地,突突突作响。
"孩子,星星在你眼里。‘’
"诗和星星。"
看去,全然只是黑雾迷朦,我惊恐的难以呼吸,抱着我的,只是一双眼。
眼里,混浊得怪异,却映出我的眼睛,和一片方才所见的星空。
很清澈,如同拭过。
我奋力睁眼。
竟是坐在床上,睡着了。
老人和善的看着我,我扶着酸痛的腰起身,原来床边也有一个火炉,突突的冒着火舌,舔着火炕。
"七,星星不能给别人,只能守护。"
命运的齿轮转动着,开启了另一扇门。
我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