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清许一直以为他的后半生就是守着这些古籍和佛像。
终其一生,至死方休。
他穿着素净的白衫,品着便宜的茶,喝着清汤寡水,吃着白米青菜,静静地坐在案前磨墨抄经,看着萧瑟的黄沙和稀疏的树木。连梨花都没有,他总是想,连月难下几场雨,经常干燥得面无血色。
但是,他挺过来了。
正如那些佛经,帛卷和佛像。
但是战火延绵到了这里,不同与侵占领土,它掠夺的是一个国家的文明。
瞿清许记得那天早上,他诵经施道的时候,在堂下坐着几个陌生的面孔,他们穿着洋服,浅棕色的短发,为首的发色更为鲜艳,是阳光一样的金色,很白,他一下就注意到了他,因为那个洋人一直看着他。
他突然感到曾所未有的不安。
果然,结束后,省长向他介绍了那些洋人。那个金色头发的洋人向他伸出手,他象征性地碰了下,他明白了。
他们冲着那些佛像和壁画来的。
幸好他没有声张古籍的事。
“您好,我叫亚伦·文森特·威尔逊,请问尊姓大名?”
那个洋鬼子操着不流利的中文笑着问他,瞿清许看到了他眼中的得意和狂热,对一个神秘东方文化的狂热。
“鄙人姓瞿,名清许,字天云。”
“瞿清许先生,您能带我参观下佛窟吗?”
瞿清许一愣,他没想到这个洋人那么没有礼貌,居然叫他的名,他一气冷冷道:
“威尔逊先生,在下有些不适,择日再邀,请。”
说着打开了佛园的朱门,侧身,颔首,做出请的姿势。
亚伦颇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瘦弱的东方男子,文绉绉的,眉眼温柔,举止间都有一股优雅和从容,透露出东方特有的神秘感。他细眯着深蓝色的眼眸,微微弯腰,朝他笑了笑,瞿清许垂着眼当做没看到眼前这个洋人耀眼的笑。
他在洋人走后关上了朱门,他的心里又慌又烦。急忙走进佛堂,轻轻扭了一下佛像旁的小灯,一面画着无名菩萨的暗门打开了,瞿清许轻轻推动那扇精致的门,点燃一盏油灯,侧身进去,缓缓将门合上。
入目的是漫地的帛卷和书籍,陈旧的墙面上挂着珍贵的唐卡,在微弱的灯光照下,他的心放下了。
他不允许他们把它们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