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灯时分,众人用过饭,蓝曦臣好歹把弟弟从魏婴的床边拉到自己的房间。
刚才众人吃饭时,蓝湛为了照顾魏婴,并没有一起去用餐,向来号称“读弟机”的蓝曦臣自然知道这个宝贝弟弟一定没怎么吃东西,便专门带回来几样弟弟喜欢吃的菜肴:“忘机,你踏实吃点东西,魏公子那边有怀桑和江宗主,你不必担心。”
“是。”
蓝曦臣默默地看着弟弟心不在焉地吃着东西,心里不禁隐隐作痛,向来清冷的弟弟,如今竟自责到甘心为另一个人送上性命,这不禁让他回想起观音庙里那片刻的犹疑:
那个人说:二哥,你陪我一块死吧。
那时,他呆住了,明明想推开他的手也松开了,恍惚间,他似乎觉得这样也不错:“要不,就陪他去吧……”
在蓝氏的家训中,
从未有过可以随意舍弃生命的规条,
但不知为何,
那时那刻,他竟真得有放弃一切陪他去死的觉悟,
是怜惜?是同情?
还是……其他的什么……
总之,那时锥心刺骨的痛,一直绵延至今。
那个坏事作尽的人,
本不值得任何怜惜,
有太多的人枉死于他的手下,
但为什么,在自己的生命里,
想起那个人时,
却是那些秉烛相谈的夜晚,
那些琴箫合鸣的时光,
那些相携夜猎的肆意畅快……
最后的那句话,
是他在试探自己,
还是真得希望有人能陪他赴死,
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终究他还是推开了自己,
那么卑微地被践踏被伤害后,他恨了全世界,唯独没有恨他;
他变得通透而残忍,将仙门百家玩弄于股掌,唯独没有戏弄他;
在每一个笑容之下,他都埋藏了怨恨与陷阱,
但在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推开了那个不分青红皂白给了他致命一击的人,
因为只有这个人,曾对他温柔以待。
也许,更早一点认识他,就好了……
——蓝曦臣有时会不禁这样想,
也许,在一切的鄙视与伤害开始之前,他能遇到他,该多好
——就像那个在街上被狗追得走投无路的孩子,
如果抱起他的不是江枫眠,
如果容下他的不是那个开满莲花的所在,
那个古道热肠不卑不亢的魏无羡,又怎会立于世间?
“兄长,我吃好了。”蓝忘机并没有注意到兄长脸色的变化,他心里只记挂着一个人。
“忘机,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此时此刻,粉饰太平的安慰已毫无意义,正因为是最亲的兄弟,他才最希望提醒他,将来永远比过去重要。
“我会去寻找办法,帮他恢复灵脉。”
“如果找不到呢?”
“我就把他带回云深不知处,照顾他一辈子。”
“你觉得魏公子是甘心让你照顾他一辈子的人吗?”
蓝湛沉默。
那个人太自由,太洒脱,太有自己的想法,太难把握,兄长问到了他的痛处——
十六年前,他就想留下他——带回去,藏起来……
然而,带都带不回去,又何谈藏起来?
在蓝湛这里,他想要的是与他生生世世的不离不弃,
但在那个人那里,是他人,是天下,是仗剑天涯……
自己的眼里全是他,
而他的眼里除了他,还有很多人;
自己可以去到任何他在的地方,
而他的脚步何曾为自己停留过,更何谈追随?
他会为你出头,
为你仗义直言,
甚至为你挡下所有恶毒的刀枪剑戟,
却不会守在你身边,
只为你一个人而活……
第一次,
从来不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眼里的含光君,
感受到喜欢一个人,
可以如此卑微,
如此患得患失。
“忘机,过来,我帮你调理一下。”蓝曦臣看蓝湛一脸的落寞,不禁心疼起来:“你不要想太多,现在最要紧的,先养好你自己的伤,这样,后面的事才可能有所转机。”
“是。”蓝湛坐下,静气凝神,蓝曦臣将裂冰置于唇边,一曲清雅的调子慢慢飞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