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后蔡徐坤才看见手机上的短信，屏幕的光慢慢灭掉，少年脸上的情绪晦涩不明，他起身把桌上新发的卷子塞进书包，捞起书包带匆匆离开了学校。
他走的很匆忙，等到陈慕挽背着书包再次上楼出现在高三二班的门口时，看到的又是空座椅。
林川特意在教室里多逗留了一会儿，没想到真的能再碰到陈慕挽，心里那一点点欣喜终于变成了笃定。
他红着耳根走出教室后门，站在女孩跟前，拉扯着带着伤的唇角对她笑，又痛的拧巴着眉头，显得有些滑稽。
陈慕挽下意识的后退一小步，不知道他为什么走向她，脸上慢慢浮现出无辜懵懂的神色。
不过此刻心里小鹿乱撞的林川并没有注意到。
男孩到底还是没把那句直白的“你是来关心我的对吗”问出口，只是挠着后脑勺，不好意思的喊，
林川挽、挽挽。
女孩的目光在他脸上零星的伤上停留了片刻，眉头轻蹙，为难的咬着唇，粉红的下唇都微微发白。
她差点忘了今天和蔡徐坤打架的就是林川，这一次两次总发生冲突，看来两人之间已经结下梁子了。
与人交恶......
这可不好呀。
她又悄悄在心底想，如果有一天蔡徐坤真的愿意和她做朋友，她一定会慷慨的和他分享与人和睦相处的技巧。不求在班里风生水起，至少不要动不动就落得个鼻青脸肿的下场吧。
—
这次打架的来龙去脉陈慕挽也不清楚，也不知道是谁错在先，当然没有理由对林川态度恶劣。
并且出于礼貌，她没见到蔡徐坤，但见到脸上挂彩的林川，还是眨了眨眼睛，软声建议，
陈慕挽伤口要及时清理，不然容易留疤噢。
林川：......你要不把我当场融化了得了嘛。
男孩唇边的笑意掩不住，用力的点了点头，
林川知、知道了......谢谢挽挽关心。
—
正午，少年顶着烈日，拖着麻木的右腿以最快速度回到西宅，几乎是撞开了小铁门，冲进大门，把书包扔在旧沙发上。
他在二楼房间的角落里抓起那个生锈的铁盒，从里边杂乱的照片和纸条底下翻出了银行卡，然后走出西宅，走出陈家大门。
头顶的阳光把他单薄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他的步伐凌乱却坚定，一路目视前方，穿过弯弯绕绕的街道和无数个分叉的巷口，从繁华热闹走到破败不堪，少年面无表情，捏着手里的银行卡，仿佛从一个世界走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时常觉得，不论是繁华的市中心，还是混乱的贫民窟，他从未真正融入过哪个世界。不管走到哪，他永远是格格不入的异类，被世界抛弃在人群的外围。
—
两排高楼直入云霄，楼层间的高度很矮，每一楼的窗户都极其窄小拥挤，密密麻麻的像玻璃珠塞满在方方正正的瓶子里。
当然，这每一个窗口里上演的总是咒骂、暴力、哭泣和死亡，玻璃珠这样的比喻虽够形象贴切，但它毕竟还是美得晶莹透亮的，用在这里怎么都显得像童话般太过于美好了。
高楼中间只隔出一条最多能允许两个人并肩走过的小道，本是有些松软的泥土地，在无数人的踩踏下已经坚硬得像水泥地一样。
蔡徐坤站在原地。
他敢说自己一向无所畏惧，却从来无法否认这片狭小肮脏的土地曾经给过他多少永生难忘的疼痛和恐惧，让他在每个噩梦里都仿佛被死神一次次死死扼住咽喉。
每次脚踩上这块土地，心跳都会死亡般停滞半秒，心脏下意识的拧成一团，乌云笼罩他的头顶，那些被剥离的骂声和求救声又蜂拥而至，将他的五脏六腑统统捆绑起来，一片片的撕碎。
—
蔡徐坤走进这条小路，平时蹲在路口守着的少年们今天不在，大概率是跟着吴魏去了附近别处找乐子。
他僵硬的神情有些许松动，微微低下头，往路的尽头走。
前两次被吴魏的人围攻，大大小小的伤都还没好得彻底，这次恰巧避开了他们，也算是难得的好运。
少年走在路中间，路两侧蹲在家门口洗衣的妇人们头都没抬，不管来人是谁，都和她们没有任何关系。什么都不如按时完成手头的事，免去丈夫一顿打骂重要。
一条更加狭窄的小道在他右手边往里延伸，把右边那一整栋大居民楼勉强分割成了两部分。
也许是因为这块地方更加拥挤，阳光也常年照不进这里，面对面住在这条缝隙的人的关系最差，男人们时常举着酒瓶不分昼夜 的咒骂着。
此刻，小孩凄厉的哭喊和惨叫声刺进他的耳膜。
蔡徐坤扭过头，看见小男孩穿着那件眼熟的破旧衣裳，颤抖的趴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依旧躲不过舅舅狠毒的打骂。
这样的暴力在这里几乎随时随地都会发生，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周围的人专注于自己的事，谁都不屑于为这样的声音分一点目光。
少年眼底一片漠然，转过头，只是一声不吭的继续往前走。
—
还在贫民窟时他曾替那个小男孩制止过一次，从那以后，每次男孩再遭到毒打，总会第一时间去敲他的家门。
因为蔡徐坤是这里唯一一个为他说过话的人。
可也是那一次以后，他才终于明白，谁都做不了谁的救世主。
那时他本就难以维持自己的生活，而另一个家庭的混乱又像一团烈火烧到了他的身上。中年人的鞭子有时也会甩在他身上，周围人大多看他引火烧身，当个笑话，极少数人好心奉劝他别再多管闲事。
其实他早该知道，这件事到最后，除了给自己背负上无能为力的愧疚感外，根本帮不到那个男孩分毫。
他无法改变男孩父母早已不在人世的事实，无法让他离开唯一的舅舅继续生存下去，无法改变他舅舅的暴力倾向，无法改变他舅妈事不关己的冷漠，更无法抚平他身心的一处伤疤。
他自己也只不过是个每天都为自己的生死存亡提心吊胆的可怜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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