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身上绵软的奶香卷着微风钻进鼻腔,像藤蔓捆绑住纠缠不清的理智。
分不清哪一部分是致命的蛊惑,哪一部分是残存的意识。
他得不到真正的解救,只觉得头痛欲裂。
蔡徐坤宽阔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发麻的指节一点点弯曲成拳,眸中波澜乍起,彻底搅乱了原本的一湾平静。
在他的世界里,同情的施舍和残忍的施暴一样让他痛苦。一个践踏他的自尊,一个打压他的意志。
而这两样东西,是支撑他活到现在的,也是他仅有的。
他狼狈的把前一秒不禁流露的温柔尽数收回,再次亮出满身尖锐的刺,毫无血色的唇微张,声音嘶哑而破碎,
蔡徐坤从今以后。
蔡徐坤离我,离西宅远点。
面对陈慕挽,这个和他的一切都天差地别的女孩,他无从解释什么,也得不到什么。
没有亲人,没有积蓄,没有未来的方向——一无所有,绝地逢生就是他的现状。
可告诉她这些又如何呢。
这世上的每一种情感都有清晰的区别。心地柔软善良的娇小姐也不会因此对他产生任何男女间的情愫,只会加倍怜悯他罢了。
—
少年纯白的衣角在她眼底划过,侧脸仿佛瞬时在光中隐没。他转身又踏上和她相反的路,身形依旧挺拔,没有一丝犹豫。
好像刚刚说出那样决绝的话的人不是他,他只是寻常的和她暂时挥别了而已。
可陈慕挽知道,他这一次拒绝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坚决。
女孩呆滞的站在原地,白皙的小臂不知是什么时候伸出去的,现在就空落落的悬在半空,少年的背影已经快在视野里彻底消失了。
世上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更何况她和他成长于完全不同的环境。
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抗拒反应,也想不通他抗拒的究竟是她,是陈家,还是她的帮助。
她只知道,刚刚蔡徐坤很凶,声音很冷,语气很冲。他在划清界限,不愿意和她做朋友了。
她甚至没有机会知道为什么,这些天的努力争取就已经都是徒劳。
耳畔传来司机的呼唤,女孩有些迟钝的转动眸子,透过眼睛那层薄薄的水雾看见了自家的轿车。
她懊恼的眨了眨眼睛,逞强着把眼眶的热意压回去。
最近怎么总想掉眼泪呢。
—
陈朝怎么才来?
一个青年人望见店门口姗姗来迟的少年,眉间带着诧异的笑意,甩了下手臂把手里浸湿的抹布丢过去。
蔡徐坤淡淡抬眼,娴熟的抬手接住布,卸下书包扔在门口又旧又脏的汽油桶上,边撩起衣袖边走到陈朝手边的车旁,闷不吭声的擦去车壁的污渍。
陈朝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几乎是和蔡徐坤同时间被招进来打工。
他没读过什么书,但很早就步入社会自食其力,头脑很灵活,也懂察言观色。
蔡徐坤把时间排得很满,一放学就得立刻往这里赶才能正好卡着规定的开工时间。
他不说陈朝也能猜到,他在利用每一分钟赚钱,向来守时就是不想因为迟到多扣一分钱,说明他近期很需要钱。
脚边和膝盖同高的水桶里不断翻涌着水花,蔡徐坤动作一向很利索,抹布在水里浸过一番就被迅速捞起来,擦洗间车身就变得一尘不染。
陈朝拿过另一块布,心不在焉的在车身上抹了两下,目光紧锁在少年冷淡的脸上。
他总习惯于隐藏情绪,但陈朝还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陈朝心情不好?
少年背脊僵了一瞬,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顿,唇抿成一条线,
蔡徐坤没。
陈朝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脸上那一霎的失神,哂笑一声,把布丢进桶里,手上的水往裤腿上抹了抹,
陈朝不想说?不会是和小姑娘有关吧?
闻言,蔡徐坤的手臂渐渐有青筋凸起,污浊的水顺着手掌滴落下来,眉间拢起,难堪和懊悔的情绪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无法否认他后悔了。至少不该用那样的态度和她说话。
她并不是有意戳他的痛处,只是他这种人看似坚不可摧,实则神经敏感又脆弱。
是他的问题,她本没理由受他的冷言冷语。
陈朝还真被我给猜中了?
陈朝含笑的声音好像时近时远,他听得并不真切,脑海里无端浮现出陈慕挽精致的小脸。
她的眉眼很漂亮,好像刚刚哭过,长而浓密的眼睫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眼眶微红,带着点抱怨盯着他。
更多的依旧是她本身毫无攻击性的柔软和娇气。
她要真掉眼泪了怎么办。
那他就真的罪不可赦了。
追悔莫及的情绪愈演愈烈,渐渐弥漫他的心头,像缕抓不住的烟般缥缈而无孔不入,又像有千斤的重量压得他喘不过气。
—
陈朝忍不住抬手推了推他的肩膀,
陈朝别不说话啊,跟哥说说,哥帮你出主意。
少年的身板微微晃了晃,下一秒,手里的布猛地落进水桶里,他转身奔向门口,捞起门边的书包就夺门而出。
夕阳不久前才沉入地平线,此刻天还是半亮的。蔡徐坤的呼吸和心跳一样急促且紊乱,目光却始终笔直且坚定。
冲动一点又怎样呢。
他只是去见想见的人而已。
陈慕挽晚餐没什么胃口,看着一桌子爱吃的菜还是开心不起来,最后心不在焉的吃了几口就结束了。
她闷闷的缩在客厅的沙发上,陈咏温热的手掌落在她的发顶,柔声细语的问,
陈咏挽挽,今天怎么吃的这么少?
女孩苦着一张脸,默默抱着父亲的手,捏捏他手心的软肉,一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与此同时,年迈的管家迈步走进来,站定在陈咏身边,
管家老爷,蔡少爷回来了,身上没受伤。
自从上次蔡徐坤突然不知去向惹得陈慕挽惊慌失措,陈咏就多留心了一些。一调查就知道他最近回过几次贫民窟,每次回来身上都添了新伤。
他到底还是不了解蔡徐坤和吴魏那群人的恩怨,作为外人也不好擅自插手,只能叫管家这段时间多多留意,确保他平安。
女孩耷拉的脑袋一瞬支楞了起来,眼眸清润如水,粉唇微张了张,欲言又止。
半晌,小脑袋又蔫蔫的搭在两膝上。
他已经叫她离他远一点了,她还是不要去惹他不高兴了。
—
少年的单薄高挑的身板僵直的立在西宅门口,目光一直紧锁着对面的陈宅。
他到底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不敢贸然走过去敲陈宅的大门,正大光明的给她一个道歉。
时间一分一秒的逝去,月亮缓缓攀上如墨的天空,半遮半掩的躲在薄云后边,叫人看不真切。
蔡徐坤一动不动的站得双腿都发僵,指尖也爬上了夜间的凉意,眸光深邃,像沼泽中央深不见底的潭水。
他知道他什么都等不到,只是在和自己较劲。
良久,少年炙热笔直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脚下光秃秃的地面上。他有些艰难的动了动手指,把僵冷的指节蜷缩成拳头,垂下脑袋,遮住眼中满溢出的情愫。
转身,推开西宅的小铁门。
—
陈慕挽蔡徐坤。
女孩甜软的声音盖过树梢上的鸟叫声,像一记重锤打在他的心脏。
他停顿了一秒,两秒,三秒。
转过身,看见了笼罩在朦胧月光下,陈慕挽娇小纤细的身影。
她好像总能在他退缩的时候,迈出那最关键的一步。
几近沉封的心脏又一次狠狠跳动起来,不真实的酥麻感瞬时间蔓延四肢百骸。
他沉默的望向她的眼,隐忍的情感差点迸发而出。
陈慕挽的双手无措的绞在一起,在他的注视下,一小步一小步的靠近他。
她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像在做最后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声音又细又小,软绵绵的像撒娇,
陈慕挽蔡徐坤。
陈慕挽冬天下雪的时候,是很冷很冷的。
所以,你至少要有暖气呀。
所以,就让我帮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