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号锡一个人回了孤儿院,硕大的院子,如今只有他一个人。
对莫流苏的恨已经没有那么浓了,他却依旧无法强迫自己留在她身边。
夜深了,孤儿院的大门却没有锁。
或是忘了,或是觉得没有锁门的必要。
他一个人躺在高台上,看着天上的月亮,这些天来,那颗心从未像今日这般平静过。
这下子,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瑛子,没有了爸妈,没有了云星,没有了莫流苏。
可是,什么都没有了,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想不通。
到了后来,便也不想了。
大门处传来吱呀的声响,不知是被人推开了,还是被风吹开。
他没有转头去看,反正如今孤儿院里也不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有人想偷,那便偷吧。
嘈杂的脚步声传来,他听见有人吐痰的声音,开口的那人,声音似曾相识:
混子大哥,我就说我没有看错,这小子果然回来了。
接着有人爬上高台,将他拽了下去。
他被压着跪在地上,抬起头,借着月光看向领头的那人。
是芳芳的混子哥哥许飞。
重重的一脚踹到他的胸口,他的呼吸因为疼痛而一滞,却终是忍住了闷哼。
许飞小子,挺能忍啊。
那人的声音有些阴冷:
许飞害了我妹妹的命,你居然还敢回来。
又是一脚踹到了他的脸上,用了极大的力气,郑号锡只觉一张脸疼到了麻木,吐了一口,鲜血带出的还有他的一颗牙齿。

郑号锡打死我吧,打死我给你妹妹偿命。
他已经活够了,不如就直接被打死来的痛快。
许飞你以为老子不敢打死你。
许飞似是被他激怒了,上前又是狠狠几脚踹向了他的腹部。
肚子里的肠子因这几脚,疼的快要绞在了一起,郑号锡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冷汗慢慢湿了脊背。
许飞蹲下,啐了一口,看着他那张勾引了自己妹妹的脸,愈发的觉得厌烦。
他抬手从旁边人的口中夺下香烟,再次弯身狠狠捻在他的脸上,火星接触皮肉,发出呲的一声,虽是很快灭了下去,却已然在他脸上留下了狰狞的烙印。
郑号锡死死咬着牙,口中的血水顺着嘴角流到地上,形成浅浅的一滩。
疼痛于他而言,早已不算什么。
或许只有疼得时候,他才感觉自己还算活着。
可是,他早该死了。
如果当时死在了废旧仓库里,就不会认识瑛子,莫流苏不会找过去,不会丢烟头,没有大火,他的瑛子不会死……
他早该死了……
许飞小子,别以为你总那么好命。
许飞在仓库没冻死你,放火没烧死你,每次都让你跑了。
许飞这次我看你还往哪跑。
放火……
两个字陡如晴天霹雳,劈开了郑号锡的神志,他用力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双眼睛瞬息间从死灰一片,变得狰狞可怖:
郑号锡火是你放的……
他拼命的想要报仇,甚至不惜伤了莫流苏……
可到头来,却是报错了仇,恨错了人……
许飞似是还没意识到他话语中的阴寒,他笑的十分畅快:
许飞是我放的又怎样?
许飞没烧死你算你命大,不过烧死了你的老婆孩子我也不亏。
他的笑就这样卡在了喉咙,一根一尺长的废旧钢管从他的脖颈穿出,他甚至还来不及再发出什么声音,身子就嘭得倒了下去。
其他的几人见大哥死了,皆都像是受惊的骆驼,尖叫着朝着大门方向跑去。
他是个疯子……
真的是个疯子……
郑号锡就站在原地,身后靠着的铁架子上,只剩下半截被铁锈腐蚀断了的钢管,另外半根正插在许飞的颈部,那是几年前大家用来固定架子腿所用,今日却成了他报仇的利器。
他仰头干嚎,眼泪仿佛已经流不出了。
他的瑛子始终是因他而死,而他的流苏……
他恨了她那么久,甚至还将刀子插上了她的肩头……
他突然像是失了力气,重重摔倒在地上,与那个死不瞑目的人四目相对。
愁怨相报,本就是无穷无尽的。
他害死了芳芳,许飞杀了他的妻儿,而现在,他却又杀了许飞。
警察赶来的时候,郑号锡束手就擒,被带走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他的瑛子正挺着肚子朝他招手。
一命还一命。
瑛子,你等等我,
很快,我便会来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