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死命的拽拉已经变形的车门。

　　刚才的一瞬间张凯记得很清楚，郑佳薇看到路人，很自然地往左侧打方向盘，这样撞到前方障碍物的地方就是副驾驶室，这是一个人的自我保护的本能意识。

　　可是电光火石之间，她竟又鬼使神差地将方向盘打了回来，把自己驾驶室的一侧完全暴露在危险之中，导致她那边撞到路灯杆子上，车门严重受损。

　　“啊，给我开！”张凯大吼着。

　　整个车门几乎是被他扯下来的。

　　将坐垫和自己的上衣铺在地上，然后把郑佳薇轻轻地放平，张凯快速检查了郑佳薇的伤势。

　　玻璃和铁屑划进白皙的皮肤，鲜血左侧头和脸上不停地留下来，胳膊受到严重挤压，肋骨处渗出红红的鲜血。

　　一手快速地拨打了急救电话——手机碎了，不过还好能拨紧急号码；一手抱着郑佳薇，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

　　向电话那边简洁明了地说明了情况和事发地址，他将手机扔在一边，凝重地盯着脸色愈渐惨白的郑佳薇。

　　深吸一口气趴下去，触碰到看似冰霜如雪，却其实温润如玉的嘴唇。

　　有点香，有点甜。

　　不知道人工呼吸有没有用，也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这样操作，更不清楚，接吻会不会这种感觉。

　　张凯原本救人心切，这一刻，竟然有些失神，懊恼自己竟然在这危急时刻思绪乱飞，连耳根都火辣辣的。

　　之后脑中又出现车祸的时候郑佳薇将自己置于险境的情景，一切似乎都那么不真实。

　　他曾想过替战友挡子弹，想过身死战场前与班长做最后离别。

　　他也悲情过虞姬魂灭于楚霸王怀里，感慨过苏东坡“十年生死两茫茫”的哀叹。

　　那些不受控制的情绪在眼前乱闪。

　　那些在部队积累起来的自信此刻正慢慢溃散，原本觉得不会有太大的生命危险，此刻已被心中无穷的悲伤压得喘不过气来。

　　她出事前一刻是不是还看了自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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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郑佳薇失去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看了身边的这个同学一眼，心中尽是疑惑：“是不是脑子抽了，这是在自残吗？明明是想保护自己的，怎么回事呢？”

　　再醒来的时候，迷迷糊糊看到的还是那个同学，正坐在旁边举着一扇车门给她挡雨，眼睛血红地盯着她傻笑：“你醒了？”

　　郑佳薇眨了眨眼表示听到了，她实在懒得动，骨头像散了架一样。

　　努力转头看了看周围：街灯昏暗，远远地有几个人影凑在一起躲在伞下面望向这边，却没人愿意过来。

　　少了一闪门的车跳着接触不良的前灯，雨丝如密集的细线一样从天上连到地上。

　　一个躺着的自己，一个坐着傻笑的同学，灯光像是被设定成了舞台的效果，打成一个圈，只将她和这位同学圈在里面。

　　然后镜头就停在这一刻，一个长长的暂停。

　　除了路灯罩上滴下来的水滴声稍微大一点，其它都小心翼翼的，生怕破坏了气氛。

　　远处观众的讨论声小心翼翼，旁边道具的闪光声小心翼翼，雨丝声小心翼翼的，呼吸声小心翼翼，心跳也是小心翼翼……

　　直到警笛声从剧外慢慢传来，先是蚊声一样，然后渐渐清晰、渐渐响亮，最后伴随着马达的呼啸，终于才将舞台拉进现实。

　　张凯站起来在原地看着救护人员将郑佳薇抬上车，然后准备跟着一起上车，可是一抬脚竟然摔了一跤。

　　救护人员赶紧来扶。

　　“我没事！”张凯摆摆手。

　　“这个脚折了，快快扶他上去！”救护人员根本没理睬他，向其他几个人一招呼，立马把张凯架起来塞进车子。

　　脚折了？张凯诧异到极点了，怎么没感觉，做医生的是不是总爱夸大事实？

　　可是看样子不像啊。

　　他想低头去看，可是感觉浑身没劲，眼前恍恍惚惚。

　　原来刚才他也不是毫无损伤，脑子被晃得厉害了，只是憋着一口气才没那么快睡过去，现在等到救护的人了，心里就放松下来。

　　脚折了吗？不知道啊……

　　清晨，一抹刺眼的阳光照进来。

　　这个城市天气转变的速度如同它生活工作的步伐，昨晚那么大雨，今早就艳阳高照了。

　　空气中混着一丝很淡的酒精味道和偶尔的花香。

　　张凯用手遮着眼前的亮光，打量起他躺的地方。

　　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只摆了他一个病床，门口还有个小隔间，应该是洗手间。床头是一台挂壁的大电视，旁边的桌子收拾的整整齐齐，上面还摆着一瓶花，那淡淡的幽香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窗帘被挽得整整齐齐，外面俯瞰是城市的风景。

　　张凯头疼的厉害，揉了半天太阳穴才有些好转：“这是医院还是度假别墅啊？”

　　他心里嘀咕着，猛然间回忆起什么事，一抬头睁大眼睛就准备下床来看看。

　　掀起被子没多想就往床下跳，不成想一个趔趄竟摔下去，慌乱中随手一拉，将旁边的花瓶扒翻在地。

　　一声闷哼的倒地声，还有那碎裂的花瓶哗啦啦一阵。

　　腿上一番剧痛，坐在地上用手去抱，才发现一条腿被打了厚厚的石膏。

　　“怎么回事？！”一个小护士推开门，看到眼前的情景，紧张地问道，“怎么摔倒了，有什么需要摁下铃我就过来了，怎么就自己下床了呢，你有没有事？”

　　说着就赶紧过来把张凯扶上床坐着。

　　“我去叫医生！”看到张凯牙关紧咬，小护士手足无措地出去准备找人。

张凯摆摆手，咬着牙急切地说道：“我没事，昨天跟我一起那个女同学呢，她怎么样，快带我去见她！”

　　“啊？可是你的腿？”

　　“快说她怎么样了？带我去见她！”张凯一急，脸色就变得很严厉，但此刻他完全没察觉到这一点。

　　吓得小护士结结巴巴的哆嗦：“郑小姐在隔壁房间呢，她还没醒……”

　　“没醒是什么意思？！”张凯边说边蹦着一只可以活动的腿离开床往门口跳，小护士不敢违背，在后面赶紧跟上，扶着张凯出了门。

　　门外是个安静又通亮的走道，柔和的光线照在墙壁上，映出精心布置的装饰图，一点没有医院的肃穆。

　　张凯所在房间的右手边紧挨着护士站，所以刚才他在里面有动静，小护士第一时间就听到赶过来了。

　　“这边！”小护士扶着张凯转向左边的门。

　　张凯一步上前就扑到郑佳薇的病房门口。

　　然后又立马刹住脚步，稳住身体，怕一时冒失打扰了里面的郑佳薇。

　　心里后悔刚刚没问清楚小护士，郑佳薇的情况到底怎样，是不是在休息，会不会有医生正在看护，是躺着还是坐着……

　　一边心乱如麻，一边轻轻地拧动门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