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前两日爷从相府家一瘸一拐地回到府里,爷就坐在窗前,盯着那插在瓶子里的桃花,一动不动地干坐着,连早朝都没上了。
府中的下人们不知情,时不时地往那屋子里瞧了两眼,那一身白衣翩翩的少年,静坐在窗前,两手撑着那俊美无双的脸蛋。
见过王爷的都说:“这哪里如外头传闻的那些鬼话“摄政王霸道无理,强上相府千金,要说千金,他们是没见过,可见过了王爷,哪家的千金能够逃得过他那张绝世容颜?”
知情的常年伴随爷的侍卫林萧两手环胸倚靠在屋门走廊红柱前,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耐人寻味地笑意,似是遇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笑得异常的如痴汉般好看。
“这哪里是什么强上千金,分明……”林萧想起那日在门口见摄政王一瘸一拐从相府后门出来时,那副煞白狼狈的模样,跟自己吐露心声说的话。
“爷,你这是怎么了?”林萧忙上前搀扶爷。
爷道:“我被人拐了。”
堂堂月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竟被人拐了,这等糗事,若是让太妃夕妍雪晓得了,少不得一番数落下人失职。
幸好爷疼林萧,没把这事抖出来,林萧自是感激涕零,暗暗发誓,日后绝对要保护好爷,不让爷被拐了。
“林萧”屋里传来了召唤,是爷的声音,林萧迅步来到少年面前。
“爷有何吩咐?”林萧单膝跪地,干练的身子骨跪在地上磕响也不觉疼。
那少年白衣黑发,衣和发都是飘飘逸逸的,不曾扎起,微微飘拂,高鼻尖,狭长的眉目,粗且黑的睫毛下一双如鹰般的双眼,两侧长发自然地垂落在胸前,白色的衣裳拖地,他站起来时,像墨画里走出的神仙。
右眼角旁一点黑痣,看起来有些碍眼,却并不影响他美丽的模样,反而多了几分妩媚。
主子站了好一会不发话,林萧有些按捺不休抬头看去。
少年那刻好巧不巧地转向他,四目相对,林萧本能地低下头去,再次问:“爷,有什么吩咐?”
少年轻咳一声:“咳……也没什么,就是问下相府那位女子,你可认识?”
想起这些年忙着在外打仗,好不容易卸下来,准备颐养天年,告老还乡,不想在街头走着走着,居然被人关天化日地拐跑了。
这是苏云逸始料未及的,但也是蓄谟已久之事了。
相府那位女子,相貌嘛,自是清丽脱俗,才气,虽说多了几分市井乡野的粗暴脾气,但到底还是他喜欢的类型。
既然外头那样传言,说他强上了她,不如就去娶了他,好歹他也是个王,娶她做个妾,不为过吧?
如此细想了整整两日,只待与林萧吩咐一声便可。
“玉如意?”林萧不假思索地念出了那女子的名讳,言辞凿凿地批评她的不是,“王爷,此等伤风败俗的女子,应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
苏云逸脸色由白转青,铁青似的脸,双手紧握拳头,有种恨不得杀了林萧的冲动。
林萧是个呆愣子,一阵阴冷的风袭来,看到王爷脸色不佳,自以为说那女子说得不够绝,于是林萧上演了一出,恶人的丑样,弄得苏云逸想要把他踹出府门永世不得进府冲动。
“你……”许久过后,苏云逸轻暼了眼林萧,淡淡一语,“过几日就入冬了,你身子强硬,不如入冰洞里监工吧。”
分明是极致冰冷的语气,却在林萧听来,听不出任何让人感到不爽,反而觉得他说得对。
“谢爷体恤,林萧定不辱使命!”林萧重重地在地上磕了磕头。
苏云逸面色冰冷,憋屈地扭过头不去看他,这个榆木脑袋,当真是自己瞎了眼,才重用他!
“云逸”
苏云逸转身时,眸光中看到一身穿华服的妇人款款走进屋来,那妇人行色匆忙,神色忡忡,想来是遇到什么急事。
“母妃”
苏云逸迅速上前搀扶妇人,叩拜。
夕妍雪对视苏云逸,指了指他脑门子,咬牙道:“你小子长能耐了,竟然强上相府那丫头?”
苏云逸眼神含笑,温柔地拉住夕妍雪的手道:“母妃,那都是谣言,不可信的。”
“嗯……要不,你娶了她?”夕妍雪嫣然一笑,弯弯的眉眼,似月儿般好看,“听说她长得不错,你娶了她,即是喜欢,我给她正妃名义。”
“正……正妃”苏云逸大吃一惊,他还想给个妾室算了,母妃居然给正妃名义,她莫不是吃错药了?
“哎呦,她是相府的宝贝闺女,与我们算是门当户对啦,你娶她,正妃,算轻的了”夕妍雪眨巴眨巴的望着儿子,要多真诚,有多真诚,“儿子呐,相信母妃,看人挺准的,我看好她多年了,你娶她做正妃吧?好不好嘛!”
面对夕妍雪突如其来地撒娇卖萌,苏云逸只觉得自己掉进了个大坑,婚姻政治联盟。
虽说这婚姻多了点政治上因素,可苏云逸并未觉得不妥,点头应下了夕妍雪的要求。
他坐在书房里,端正身姿,灯光烛火渐渐地照亮他那张精致的五官,白色的衣袖微卷起,露出修长而秀美的五指,执笔在红色的册子上,落下“玉如意”三个字,那字迹端庄流丽,运笔自然流畅,风格温润宽和,字如其人,看不出有任何瑕疵。
苏云逸端着册子,看了许久,私以为这是桩水到渠成的好事,无需费周折,只待明日早朝,将册子拜上,给玉相就可。
烛火渐熄,鸡鸣声起,天亮。
府里的下人们,进进出出,开始忙活新的一天的事,苏云逸伸直了腰板,穿上红色的官服。
同一时间,相府,玉相爷,却是冒冒失失地戴上帽子,一路边走边跑着,又是穿衣,又是吊儿郎当地提着鞋系上。
玉佀锦,前程似锦,似字取谐音。
“如意,如意,你咋不学学你爹,一生让我们称心如意些呢?”玉如意昨夜就一直被罚跪在老祖宗那里受训,这跪得腿都麻了,玉老祖宗,她的奶奶还在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雕花精美的窗前,阳光透过窗子,渐渐显露出一背对身姿的女子,绿色的长裙迤地,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淡黄色锦缎裹胸,乌黑的长发披向后背,仅用一根粉色丝带轻轻挽住,单单望着后背身影,便让人遥想翩翩,屋子里尚且没有那么明亮,在明暗之间,望之身影,非尘世中人。
“噗嗤”一声,女子笑出声来,笑声粗犷,口气亦是狂妄至极:“奶奶,这是觉得我败坏名声了?”女子阴阳怪气地一语,道破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往上看去,摆放整齐的正堂前,正襟危坐着个老太太,老太太看上去六十多,头上系着抹额,衣服宽大且厚重,如她人一般,坐在上面,皮厚肉糙。
这是玉如意在心底对她的评价。
“你……”老太太气得拿起拐杖敲了敲椅子,看样子是不耐烦了,倪了眼一旁侍候的容氏,她爹的二老婆,也就是她姨娘,斥责道,“容若,你看看,你教的是什么,她这般放肆无礼,你该好好教训一番才是!怎么干站着,不说话?”
容氏姨娘,素来羸弱,不喜管事,府中事宜大多不是什么紧要大事,一律交给老太太管理,可怜老太太一把年纪了,还要管东管西,实在辛苦。
玉如意偏生得泼猴,好惹事,老太太也拿她没折,便那姨娘说事。
容氏本想安安分分,不料躺着也中枪,破颜一笑,上前搀扶起老太太:“老祖宗说的是,她呀是不对,可是呢,毕竟是您亲闺女,家中就她一个孩儿,纵然有天大过错,您还是得手下留情,放过她。”
容氏膝下无儿无女,在府里并无根基,却能够让人不排挤下去,就是这临危时,能够护着玉如意。
容氏朝着玉如意稍稍递了眼,挤挤眉眼,玉如意顺势而动,歪着脑袋,音色软酥酥地撒娇:“奶奶,我饿了。”
老太太老脸一涨,羞愧道:“倒是我忘了,已经过了早膳时辰。”
撒谎不打草稿,面不红,眉眼没有半分作假的异样。
若非早早瞧见她,玉佀锦怕是要被这小丫头给胡弄过去了。
玉佀锦捂着受伤的腰板,慢慢地爬起来,瞧了眼秦夫子,安然无恙,缓了口气,随即转头,瞪向玉如意,厉声道:“你,跟我去书房!”
玉佀锦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是个文官模样,但是他的声音,气势可是丝毫不逊色的,能够做丞相,势必也是个有能力的主。
别看平日里,玉如意天不怕地不怕的,关键时刻,她老爹来了,大喝一声,她还是乖巧的跟猫似的,乐呵呵地又是捶背,又是捏脖的,又是倒茶地赔不起。
“爹,我错了”。知道事情败露了,她很是自然地低下头,顺畅地跪在地上磕头。
面对女儿十年如一日,赔不是法子永远是跪地求饶,喊娘的。
玉佀锦的正妻贺氏就生了如意一个便早早离开人世,打小他就疼她宠她,可是这越是宠着,就宠成了男孩模样,成天不是想着法子要赶夫子走,就是爬墙去窥探那位王爷的美貌。
“前些时候把人王爷掳回家,我还没找你算账,今日又惹出这事,你是在家闲不住了,是吧?”玉佀锦说话还算客套,可按压不住到底还是训斥了如意一番。
“今日到祠堂闭门思过去”玉佀锦厉声命令道。
玉如意倾斜着身子,手锤了锤跪麻了的双腿,而后颠来倒去地爬到了祠堂,松软的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外人见过的大家闺秀,弱不禁风。
然,她只是装的纤弱,玉佀锦前脚迈出门,后脚,红玥就寻了几个壮汉,将秦夫子打了,还是蒙着脑袋打的,可怜老夫子这回在家不待上十天半月,怕是回不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