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再联系上已经是二零零六年了吧,我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去上海参加一个圈内交流活动,其实主要是为了给已经在筹建中的公司找合伙人。我是一个人去的,除了上海当地的一两个同学之外跟谁都没说。但很神奇的,那天回到酒店之后,她找到了我……”
神奇吗,那天回到酒店之后,他倒在床上迷迷糊糊之际收到了一条陌生短信。没有署名,只有四个字:生日快乐。他第一感就是她发来的,于是犹豫着拨响了那个号码。不出所料,他听到了张欣欣的声音。
是你吗,他问。
是我,那边回答。你还好吗?
那一瞬间,他过去这些年的好与不好都已经没有太大意义,因为他忽然明白,自己从来都不曾忘记她。他已经要毕业了,四年的大学生涯一晃而过,依然单身,刚开始创业,靠着父母和学校的资助维持项目的运营,新公司的一切正处于青黄不接的境地,什么都没有迈上正轨——他都不敢回想下去,那只会让已经疲惫不堪的他失去最后一点自信。而就在这个时候,昔日的美丽女友找到了他,在他最低潮的一个生日托人查到他的手机号码,问他过得好不好。他隐约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那天他们见了面。在她学校附近,财大和复旦之间的夏朵。
这间西餐厅标牌被树木掩映,在五角场商圈繁华的夜色中并不引人注意。可推门进去,便能感受到一种来自异国的优雅气息,白色蕾丝的窗幔随风轻扬,极富中世纪色彩的墙灯点缀其间,昏黄的灯光下他看到靠窗的桌上摆着一盒哈根达斯的蛋糕,张欣欣端坐在一旁,正冲着他招手。
他知道此刻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简单的寒暄,怀念亦或伤感地追忆似水年华,继而捕获一个微妙的眼神,封存的感情像摇晃的香槟一般喷薄而出,大约就是接下来将发生的剧情。他像是一个匆匆浏览了剧本的演员,略带不安又故作镇定地走向自己生命中的女主角。
她没有变。这么说也不全然准确,因为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变化气息悄悄潜进了她的眼角,眉梢,指尖,发髻,那依旧不变的只是美丽。美丽的女生都有一种魔力,时间流经她们身边时仿佛经受了扭曲力场的引力,会自动适配成她们在每一个年纪最需要的样子。
虽然开始有一点点生疏,但他们的交谈很快就变得自然顺畅,仿佛久别重逢的老友,真心地为对方取得的每一点成绩感到高兴。这样的状态维持着,直到她远远地朝店长打了个手势,店内的光线很应景地暗下来,背景音乐也换成了温岚的《祝我生日快乐》。她打开盒盖为他点起蜡烛,一瞬间,所有客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
“你能体会那种的感觉吗。”
“Surprise!”我忍俊不禁地摊开双手。
“我想我知道她的意思,但有一刻又不那么确定,我望着烛光对面她的脸,觉得有一点陌生。她也看出来了,于是她坐到我身旁,陪我一起许愿。闭着眼睛能听到其他人的笑声和掌声,我们都装作没有听见,谁都不提,许完愿就切蛋糕,喝红酒,吃点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她有点醉了,我就送她回家。”
“出店门才发现下雨了,我们都没有带伞,很狼狈。我要打车送她,她不肯,想和我多走一会儿。还好雨也不是很大,她家也不是很远……她当时和室友有一些矛盾,所以从宿舍搬出来,在校外租了一间房子。我问她一个人走夜路怕不怕,她点点头说,这一带出过女孩遇袭的案件,所以包里常备着一把防身的小刀。我开玩笑说那我得跟你保持距离。就这么一路走到她家楼下,她掏出钥匙开铁门,然后回头问我要不要上去,拿把伞再走。”
“我没有回答,就直直地注视着她的眼睛。如果当时有人经过,一定会觉得我不像个好人。她轻轻叹口气,说,别傻站那了,再淋下去要感冒的——这倒是真的,我们都湿透了——我跟着她迈上台阶,心想,她又帮我做了一个决定。她住的上海老公房,黑灯瞎火的楼道千回百转,我只管跟在她后面一级一级往上走,也不知道上了几层,只记得她不时发出的微弱的喘息。终于她在一扇门前停下,像是抵达终点的游泳运动员似的长吸一口气,然后开门,开灯,脱鞋。和我想象的差不多,一室一厅的房型,只不过里头的家具比我之前住过的所有房子都要古老,飘荡着极具年代感的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