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江澄便将丝丝敌意克制起来。
他虽然不快,但身为一门之主,却也有更多的考量,不能像金凌这种小子那般冲动。
见此,魏无羡感慨一阵:“江澄越来越有宗主的样子了,倒是比以前长进不少。”
“……”
江澄做出权衡,转头见金凌仍愤愤捂嘴,道:“含光君要罚你,你就受他这一回管教吧。能管到别家小辈的头上,也是不容易。”
蓝忘机从不争口舌之快,听若未闻。他话中带刺,又是一转:“还站着干什么,等着食魂兽自己撞过来插|你剑上?今天你要是拿不下这只食魂兽,今后都不必来找我了!”
金凌收剑入鞘,对两位长辈施了礼,持弓退走。蓝思追道:“江宗主,所毁缚仙网,姑苏蓝氏自会如数奉还。”
江澄冷笑道:“不必。”选了相反的方向,信步下山。身后下属噤声跟上,心知回去免不了一通责罚,愁眉苦脸。
蓝嫣此时悄悄解了金凌的禁言术,又抬头看了看旁边的蓝忘机,发现没有看她这才放下心来。却不知这些动作早已被蓝忘机尽收眼底。
待他们身影消失,蓝景仪道:“这江宗主怎么这样!”说完才想起蓝家家教,背后不可语人是非,吓得看了含光君一眼,闭嘴回缩。蓝思追对魏无羡浅浅一笑,道:“莫公子,又见面了。”
魏无羡扯扯嘴角。蓝忘机却开口了,指令简洁明了,辞藻毫不华丽:“去做事。”
数名小辈这才想起来大梵山是做什么的,收起其他心思,恭恭敬敬等含光君其他教诲。蓝忘机又道:“尽力而为。不可逞强。”
蓝思追应该已告知他莫家庄之事了,既知他修邪路,却仍对他点头致意,想来是谢他莫家庄为蓝家小辈解困。魏无羡几乎没怎么受过他这般待遇,不假思索地也还了一礼,再抬头时,蓝忘机背影已消失。
顿了顿,他也朝山下走去。
大梵山里的食魂煞,他是不能要了。毕竟他和谁抢,也不会和金凌抢。
竟然是金凌。
兰陵金氏族中那么多子弟,他实在是没想到,恰恰遇到了金凌。若他知道,又怎会讥嘲他“有娘生没娘养”?如果是别人对金凌说这句话,他会教这人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可是这么说的,竟然是他自己。
静立片刻,魏无巷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忽然,迎面传来一阵声音,魏无羡见状想了想,还是让开了路。
“这个金小公子,金家和江家都这样惯着他,小小年纪便这么霸道跋扈,日后若是让他接掌了兰陵金氏,修真界还不得翻天。咱们都别活了!”
魏无羡放缓脚步。
一名心软的女修道:“金家和江澄怎能不惯着他?那么点小便父母双亡还险些夭折,亏得命大才活下来。”
“父母双亡又如何,世上父母双亡的多了去了,人人都像他这般德行,那还得了!”
“这魏无羡也真下得去手。金凌的母亲可是他青梅竹马的师姐,江澄的亲姐姐啊。”
“谁叫他对江厌离求之不得,人家嫁的又是跟他素有过节的金子轩。”
另一人说道:“不是吧,你们从哪听到的消息说江厌离死了的?”
“自然是听说的,这还能有假???”
那人说道:“据我所知,江厌离当年是差点殒命在不夜天,可是人家湘瑶君耗费灵力将奄奄一息的江厌离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没死。”
有人不解,问道:“那江宗主干嘛还对湘瑶君恶语相向?”
“还不是江澄觉得江家被灭门是因为湘瑶君嘛!”
几名人闲聊道:“湘瑶君用半条命救活了他姐,还有什么对不起他的?换是我,我都不救。”
在往后魏无羡也听不下去什么了,他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师姐没死…师姐没死!!!”
他牵着驴子,来到溪水之边。月上梢头,溪岸上空无枝叶遮挡,洒满一片霜白。溪水倒影之中,他看到了一张朦胧的面孔,随着水流变幻莫测。虽看不真切,却能想象,这是一张多么滑稽可笑的脸。
他狠狠一掌拍在水上,打散了这张脸。
水中倒映出的人不是他,浮现出他师姐江厌离的样子:“阿羡,你、我、阿澄和阿嫣,我们四个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水中又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脸,这正是年少时的江澄。“魏无羡,若执意保他们,我便保不住你……”
“羡羡!不…不要!阿爹,我求你让他们收手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魏无羡心头一紧,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一枚叶子飘落在水上,那些浮现出的人脸和声音全都消失了。
并非无法承受。毕竟当初做出选择时,就已无比清楚,今后将面对的是什么道路。只记住云梦江氏教给他的东西,记住那一句家训——“明知不可而为之”。
他道:“只是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草丛里静卧着一只乾坤袋。上方悬着一张破裂的金网,定是哪个倒霉的修士挣脱时落下的。魏无羡捡起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杂七杂八物件不少,酒葫芦、符篆、照妖镜。他伸手进去掏了掏,随手抓出,忽然,手上蹿起一团火焰。
烧起来的是一张符咒。这符咒名为燃阴符,顾名思义以阴气为燃料,遇阴气自动起火,阴气越盛,燃烧越旺。它一被取出便烧起,说明离魏无羡不远处就有阴灵。
魏无羡眉峰轩起。
这座大梵山上,绝不应该有这样的阴灵死魂出现。
他想不通这不合理之处,只觉不妙,跳上驴子背,拍它一掌,喝了一声,策动它朝金凌等人入山的方向追去。
古坟堆附近有不少修士在徘徊,希望能守株待兔。有大胆的挥舞着召阴旗,却只召来了一群身穿寿衣、哭天抢地妇孺魂魄。魏无羡勒住绳子,扫视一圈,朗声问道:“劳驾,搭一句。金家公子和蓝家那几位到哪里去了?”
有修士答道:“他们离开此地,去天女祠了。”
魏无羡:“天女祠?”
那圆脸少女指路给他:“那边。是这山上的一个石窟神祠。”
魏无羡追问:“神祠里供的是哪路神仙?”
圆脸少女道:“好、好像是一尊天然的天女石神像。”
魏无羡颔首道:“多谢。”
蓝景仪把风邪盘举高摆低,指针仍不为所动。供台上有凌乱的残烛和厚厚一层香灰,供品果碟里发出腐烂的甜味。蓝家人都多多少少有些洁癖,他扇了扇鼻前空气,道:“听当地人说这天女祠许愿很灵的,怎地破败成这样。也不叫几个人打扫打扫。”
蓝思追道:“已经连续有七人失魂,都传言是天雷劈出了佛脚镇祖坟里的凶煞,哪里还有人敢上山来。香火断了,自然也无人打扫了。”
一个声音在石窟外响起:“一块破石头,不知被什么人封了个神,也敢放在这里受人香火跪拜!”
金凌负手而入。禁言术时效已过,他的嘴总算是能打开了。然而一打开就没有好话,他乜眼瞅那天女像,哼道:“这些乡野村民,遇事不知发奋,却整天烧香拜佛求神问鬼。世上之人千千万,神佛自顾不暇,哪里管得过来他们n况还是一尊没名没份的野神。真这么灵,那我现在许愿,要这大梵山里吃人魂魄的东西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它能不能做到?”
他身后还跟着一群其他家族的修士,闻言立刻附和,大笑称是。原本寂静的神祠因为一涌而入的人群一下子吵闹起来,也狭窄起来。蓝思追暗暗摇头。转身无意间扫视一眼,扫到了天女像的脸,模糊可见五官,似乎是个慈悲的笑脸。然而,他一见这笑脸,便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仿佛在哪里见过这副笑脸一般。
究竟是在哪里见过?
他觉得这一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情。不由自主靠近神台,想把天女的脸孔看个仔细。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撞了他一下。
一名修士原本站在他身后,似乎也想去看那座石像,却忽然无声无息倒了下来。神祠中的修士们登时戒备,金凌问道:“他怎么了?”
蓝思追握剑附身察看,这名修士呼吸无恙,仿佛只是突然睡着了,但怎么拍打呼唤也不醒。他起身道:“他这像是……”
还未说完,原本阴暗的洞窟,忽然亮了起来,满洞红光,仿佛一层血瀑沿着四壁浇下。供台和石窟角落里的香烛,竟然全都自发燃烧起来。
石窟众人齐齐拔剑的拔剑,持符的持符。突然,神祠外抢进来一人,提着一样东西,泼了那天女石像一身,石窟中顿时充斥了浓烈呛人的酒气,他持一张符纸在空中一划,掷于石像身上,神台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火,将石窟映得犹如白日。
魏无羡把捡来的乾坤袋里的东西都使完了,扔了袋子喝道:“都退出去!这里的东西不是食魂兽,也不是食魂煞,是一尊食魂天女!”
有人惊叫道:“天女的姿势变了!
魏无羡喊道:“跑跑跑!别砍了!没用的!”心却道:“这里以前,明明是被我和蓝湛还有岁岁封印了。”
大多数修士都没理他,千寻万寻寻不到的食魂怪物终于出现,哪肯放过!然而这么多仙剑砍刺并用,连带符篆和各种法宝抛出,却硬是没阻止石像一步。它接近一丈高,动起来犹如一个巨人,压迫感十足,提起两个修士举到脸前,石嘴似乎开合了一下,那两名修士手里的剑哐当坠地,头部垂下,显是也被吸走了魂魄。
见各种攻击全然无效,这下剩余人总算肯听魏无羡的话了,蜂拥而出,四下散开。人多头杂,魏无羡越急越是找不到金凌,骑着驴子跑跑找找奔入一片竹林,回头撞见追上来的蓝家小辈,魏无羡喊他们:“孩儿们!”
蓝景仪道:“谁是你孩儿们!知道我们是谁家的吗?以为洗了个脸就能充长辈啦?!”
魏无羡道:“好好好。哥哥们。放个信号,叫你们家那个……那个含光君和你们那个什么姑姑上来!”
众小辈连连点头,边跑边翻找身上,片刻之后,蓝思追道:“信号烟花……莫家庄那一晚都放完了。”
魏无羡惊:“你们后来没补上?!”
这信号烟花八百年也用不上一次,蓝思追惭愧道:“忘了。”
魏无羡吓唬道:“这也是能忘的?给你们含光君知道,要你们好看!”
蓝景仪脸如死灰:“完了,这次要被含光君罚死了……”
魏无羡:“罚。该罚!不罚不长记性。”
蓝思追:“莫公子、莫公子!你怎么知道,吸食的魂魄的不是食魂煞,而是那尊天女像?”
魏无羡边跑边搜寻金凌的身影:“我怎么知道的?看到的。”
蓝景仪也追上来,一左一右夹着他跑:“看到什么?我们也看了不少啊。”
“看到了,然后呢?古坟附近有什么?”
“能有什么,有死魂。”
“对,有死魂。这就说明了绝不是食魂兽或者食魂煞。如果是这两类,那么多死魂飘在那里,它会不吃吗?不会。”
这次发问的不止一个人了:“为什么?”
“我说你们蓝家啊……”魏无羡实在忍不住了:“少教点仙门礼仪和修真家族谱系历史渊源这种又臭又长还要背的废话,多教点实用的东西不行吗?这有什么不懂的。死魂比生魂容易吸收得多。活人的肉身就是一道屏障,想吃生魂就要破除这道屏障。就像……”他看了一眼边喘边跑边翻白眼的花驴子,“就像一个苹果放在你面前,另一个苹果放在上锁的盒子里,你选吃哪一个?当然是面前的那一个!这东西只吃生魂,而且有办法吃到,挑嘴得很,也厉害得很。”
蓝景仪惊道:“还有这道理?虽然从没听过,不过好像没错!原来你真不是疯子啊!”
蓝思追道:“我们都以为,是山崩和天雷劈棺引出了失魂之事,自然就以为是食魂煞了。”
魏无羡道:“错。”
“什么错?”
“顺序错,因果错。我问你们,山崩和食魂事件,孰前孰后,孰因孰果?“”
不假思索:“山崩在前,食魂在后。前者因,后者果。”
“哪里都不对!游手好闲的一个穷光蛋,哪里来的钱娶亲大操大办?”
众人哑口无言,也难怪,姑苏蓝氏,原本就是一个考虑不到这种问题的家族。魏无羡又道:“如果你们彻查了大梵山上所有的死魂,就会发现有一个老头的魂魄,是被砸头致死的,寿衣极其华丽。穿着这么华丽的寿衣,他的棺材不可能空空如也,一定会有几件压棺的陪葬品。被一道雷劈开的那口棺材,多半就是他的,而后来收敛尸骨的人并没有发现陪葬品,必然全都被那懒汉拿走了,如此才能解释他的突然阔绰。”
“那懒汉是在山崩一夜之后忽然发迹娶亲的,当天晚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不一般的事。那晚下着暴雨,他在山里躲雨,大梵山上能躲雨的有什么地方?天女祠。而常人若是到了神祠里,少不得要做一件事。”
蓝思追道:“许愿?”
“不错。比如,让他走大运、发大财、有钱成亲什么的。天女成全了他,降下天雷,劈开了坟墓,让他看到了棺材中的财宝。而他愿望达成,作为代价,天女便降临在他的新婚之夜,吸走了他的魂魄!”
蓝景仪:“全是猜测!”
魏无羡:“是猜。可按这个猜下去,所有的事情都能够解释。”
蓝思追:“阿胭姑娘如何解释?
魏无羡:“问得好。你们上山之前也该都问过了。阿胭那段日子刚定亲,对所有定亲的少女而言,她们一定都会有同一个愿望。”
蓝景仪懵懵懂懂道:“什么愿望?“
魏无羡道:“不外乎是,‘希望夫君这辈子都疼我爱我,只喜欢我一个人’,诸如此类。”
“这种愿望要怎么达成啊……”
魏无羡摊手道:“很简单。只要让她夫君‘这辈子’立刻结束,不就能算他‘这一生都只爱了一个人’?”
蓝景仪恍然大悟,激动道:“噢、噢!所、所、所以阿胭姑娘定亲之后,第二天丈夫就被山里豺狼杀死了,因为很可能头一天阿胭姑娘去天女祠许过愿!”
魏无羡趁热打铁:“是不是山里豺狼杀死的,难说。阿胭身上还有一个特殊之处,为什么所有人中只有她的魂魄回来了?她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不一样的地方是,她有一个亲人失魂了。或者说,这个亲人,代替她了!郑铁匠是阿胭的父亲,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在看到女儿丢了魂魄、医药无用、束手无策的情况下,只能做什么?”
这次蓝思追接得很快:“——他只能寄最后的希望于上天。所以他也去天女祠许了愿,愿望是‘希望我女儿阿胭的魂魄被找回来’!”
魏无羡道:“孺子可教。这就是为什么只有阿胭一个人的魂魄回来了,也是第三名失魂者郑铁匠失魂的原因。而阿胭的魂魄虽然被吐了出来,因为在食魂天女的腹中已沉了一段时日,难免受损。魂魄归位之后,她开始不由自主模仿起天女像的舞姿、甚至笑容。”
蓝景仪大声道:“等等!可是刚才在神祠里,有一名修士也被吸食了魂魄,我们并没有听到他许愿啊!”
魏无羡猛地刹着步:“在神祠有人被吸了魂?你把刚才的情形,一字不漏地讲一遍给我听。”
蓝思追便清晰快速地复述一遍,听到金凌那句“真这么灵,那我现在许愿,要这大梵山里吃人魂魄的东西现在立刻出现在我面前,它能不能做到”时,魏无羡道:“这还不是许愿?这就是在许愿啊!”
其他修士附和了金凌,便被默认为他们都许了同一个愿望。而食魂天女,就在他们面前,这愿望已经被实现了,接下来,就该索取代价了。
蓝思追崩溃道:“这不对!夷陵老祖说过的,高阶的吃魂,低阶才吃肉!”
魏无羡无奈道:“你迷信他干什么,他自己一堆东西都做得一塌糊涂!任何规则都不是一成不变的,想想便知了,一个婴儿,没牙的时候只能喝喝稀饭汤汤水水,一旦长大当然也想用牙齿吃肉了。她现在法力大涨,自然也想吃肉尝个鲜!”
食魂天女从地上站起,人高马大,手脚并用,狂喜乱舞,似乎十分欢欣愉悦。忽然,一箭呼啸而来,射中了她的额头,箭头从脑后贯出。听闻弦响,魏无檄声望去,金凌站在不远处的高坡上,已将第二支羽箭搭上弓,拉满了弦,放手又是穿颅贯脑的一箭,力度强劲,竟让食魂天女踉跄着倒退了几步。
手倒是挺稳,射得也准,只可惜所有的仙门法器对它都是没用的!
蓝思追喊道:“金公子!放出你身上的信号!”
金凌充耳不闻,一心要拿下这只怪物,沉着脸,这次一把搭上了三支箭。被当头射了两箭,食魂天女也不着恼,依旧笑容满面,朝金凌袭去。虽然她边走边舞,但速度竟然快的可怕,瞬息便拉近了一半的距离。一旁闪出来几名修士,与她缠斗,绊住了她的脚步。金凌箭箭中的,步步不停,看来是铁了心地打算先把羽箭射光,再和食魂天女近身搏杀。
金凌年幼丧父,母亲性子温柔似水,又是管不动他。他遇事不会哭,只会喊:“姑姑!”
都说危机情况下,人本能的反应就是喊出自己心中最在意的那个人,除了母亲和舅舅,剩下的就是从小手把手教他拉弓射箭的姑姑了。在他的记忆中,蓝嫣并不常笑,遇见蓝忘机和金凌他们才会谈笑一阵。
“阿凌!!!”人未到,声先到。蓝嫣拉出弓箭,她的弓箭打造的颇为不凡。无需上弦,拉弦便是箭,而且威力极大,百射百中!
金凌见着蓝嫣便安下心来,自己也是有人保护着的。
蓝嫣又拉起弓,看着弓上拉三箭的金凌,说道:“阿凌,看着,姑姑今日教你一种射法。出手快、准、稳、狠。锁定目标,蓄势待发!”
金凌正色,拉起弓箭便要射向食魂天女。又射了三箭,这次比刚才要准一些,但是这些仙门法器对她不管用。
魏无羡拔出蓝思追的佩剑,斩下一段细竹,草草制成一只笛子,送到唇边,深吸一口长气。尖锐的笛音如同一道响箭,划破夜空,直冲云霄。
不到万不得已,他本不应如此大范围强行召唤。可事到如今,无论召来什么都不管了,只要煞气足够重、戾气足够强、足以把这尊食魂天女撕碎就行!
蓝思追大是愕然,蓝景仪却捂耳道:“都这时候了,你还吹什么笛子难听的调子!”
场中和食魂天女混斗的一群修士已有三四个被吸走了魂魄,金凌拔出佩剑,距离食魂天女已不到两丈,心脏怦怦狂跳,脑中热血上涌:“若我这一剑削不下她的头颅,便要死在这里了——死就死!”
“阿凌!!!”蓝嫣一身金星雪浪袍护在金凌身前,与金凌身上的金星雪浪袍形成正比。二人都是兰陵金氏嫡系,眉间一点丹砂。金凌极小的声音叫道:“姑姑……”
“阿凌别怕,姑姑护你。”
便在此时,大梵山山林中,升起了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时快时慢,时顿时响。在寂静的山林里回荡。仿佛铁链相击、铁索拖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不知为何,这声音给人一种极其不安的威胁感,连食魂天女都停止了舞动,举着手臂,愣愣望着声音传来的黑暗深处。
魏无羡收起笛子,凝神观望来处。
虽然心头不祥预感越来越重,但,既然肯受他的召唤而来,那么至少是肯听他话的东西。
这声音戛然而止,一道身影从黑暗之中浮现出来。
看清这道身影、看清这张脸之后,几名修士的面容扭曲了。
即便是面对随时会吸走他们的魂魄天女石像,这群人也没有退缩,更没有流露出怯意。然而,此刻他们呼喊起来的声音里,却满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鬼将军’,是‘鬼将军’,是温宁!”
“鬼将军”这个称号,和夷陵老祖一般,恶名远扬,无人不晓,通常两者是一起出现的。
这个词只代表一个对象。正是在夷陵老祖魏婴座下第一号助纣为虐、兴风作浪、为虎作伥、翻天入地,早该被挫骨扬灰的凶尸,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