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深不知处休养了不过七八日,江澄就觉得这清静日子过的颇为无趣,简直淡出了鸟,由于无法活动,他浑身上下都要养出一圈肉来。
他不由得开始怀念莲花坞。
虽然在如今的江家他也没什么朋友,但是好歹弟子们舞刀弄枪,鸡飞狗跳也好不热闹,云深不知处相比之下,到处都规整有序,严肃静谧,更别提这专供人修养的居所,连仆人们说话做事都是轻声细语有条不紊的,连远处的鸟叫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在蓝曦臣每日三次问候陪聊,并不时地带来些寻药的好消息加以宽慰,让他觉得心情愉悦放松了不少。
人一闲下来,就忍不住要胡思乱想。江澄花了两个时辰翻完手上的江家信函,思绪便不由自主地飘远了些。
想起了姐姐姐夫外甥,还有那个让他又气又恨,却不得不老是想起的魏无羡。
然而现在一想起魏婴,就不得不想起蓝忘机,眼前一浮现他们两个在一起的画面,江澄就觉得分外辣眼睛。
正在此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他抬眼一看,卷云抹额下是一张年轻白皙的脸,一贯素净的靴子上却沾了些许尘土,却是蓝思追来了,心中不由得又是激动又是紧张。
“江宗主安好。”蓝思追端正地行了个礼,手上稳稳托着一个精巧的漆盒。
“不必拘礼。”江澄眼睛发亮,扶着桌子勉强站起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却见蓝曦臣也从远处不紧不慢地过来,笑道:“此次他们收获颇丰,药引绰绰有余,恭喜江宗主了。”
江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路途遥远艰险,辛苦你们了!”
蓝思追将盒子递给江澄解释道:“秦岭深处人迹罕至,原本我们找了三四天都未曾发现那赤火蟾的活动踪迹,亏得含光君与魏公子心细如发,寻得了赤火蟾的相克相生之物,才一路顺藤摸瓜找到巢穴,捕获了这几只来。”
江澄的笑容生生僵硬在脸上,握住漆盒疑惑道:“他们怎么也去了?”
蓝曦臣笑道:“江宗主遭此一劫,修仙世家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忘机与魏公子自然也有所耳闻,岂会坐视不理。他们原本在夷陵附近,听闻之后便即刻赶赴秦岭相助思追了,否则恐怕不能如此轻易便得手。”
江澄脸色忽红忽白,只哼了一声,便坐回床上去。
蓝思追见此情形,声音弱弱地加了一句道:“魏公子说,怕你见了他容易生气,便不来探望了,等你伤好了之后再来看。”
“啧,他爱来不来!”江澄将被子一掀便躺了进去,只拿了后脑勺对着蓝思追。
“那、江宗主,我先告辞了。”蓝思追讪讪道。
“嗯。”江澄姿势别扭地摆了摆手。
蓝曦臣拍了拍蓝思追的肩膀,温言道:“思追,这次辛苦你们了,江宗主是在谢谢你,今日的修习就免了,回去和其它几个弟子好好休息吧。”
见蓝思追走远了,蓝曦臣又和门外的弟子交代了无需打扰,便坐到床边轻轻拍了拍拱成一团的被子,笑道:“江宗主快些起来罢,莫要耽误了疗伤的时机。”
江澄转过头来,皱了皱眉,被蓝曦臣扶住上身推了起来。
他心中直觉这样被照顾着太过孩子气,可是却并未出声反对,顺势靠在了床上。
经过几次的换药,江澄对待蓝曦臣的亲近举动也不似开头那般拘束害羞,由着对方动手褪下了外裤,露出一片紫黑色的肌肤。
蜿蜒交错的疤痕蔓布在这条看似富有力量的长腿上,起初江澄看在眼里还甚为难受,但是见多了,也就适应了这样的可怖。
男人受点伤留点疤算得了什么,江澄如是安慰自己。
虽然明知江澄这只腿几乎毫无知觉,蓝曦臣却还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痛了他一般轻轻按揉着伤口附近。
见蓝曦臣起身要去取那只盒子,江澄忍不住问道:“现在就开始医治吗?”他总以为要想医治这种大伤必得摆出一番阵仗来,比如焚香沐浴之类的。
蓝曦臣点头道:“其余辅药早已备妥了,现下就可以开始,江宗主是未曾准备好吗?”
“嗯……”江澄皱皱眉,眼中露出怀疑神色,不可置信道:“蓝宗主,你不需要请个大夫或者是帮手看看?”
“江宗主请放心,若有差池,一切后果由我蓝涣来担。大不了,我赔你一条腿,可好?”蓝曦臣抬眼一笑,手上不停,又拿了药酒和棉布,将对方的伤口细细擦拭消毒几遍。
江澄纵使担心不已,但是对方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无法可想,只得心惊肉跳紧张地看着蓝曦臣施为。
蓝曦臣准备完毕,抬眼看到江澄这般屏息凝神的模样不禁莞尔道“江宗主,待会儿你要做的只有一件,稳住身形,不要乱动就好,其他的都交给我便是了。”
蓝曦臣带上手套,便将那漆盒极为小心地打开,江澄紧张地看过去,只见里面有三只红褐色的活物在轻轻蠕动,虽然看不大清,但是大抵极为丑陋。
蓝曦臣修长的手指轻而稳地抓住了其中一只,极为迅速地就将它放在了江澄最为深长的伤口上。
江澄刹那间只觉得腿上一重,他眉头一跳细细看去,腿上赫然一只红褐色的癞头蟾蜍伏在那里吮吸,肚子一鼓一鼓地颤动看上去无比享受,不禁汗毛一炸,恶心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恨不得立刻把那物事从身上甩下去。
蓝曦臣见他如此反应也是意料之中,宽慰道:“江宗主千万要忍耐,俗话说良药苦口,这物事不苦口只不过伤眼,江宗主若是嫌弃,稍稍转移注意力,约莫忍一刻钟便好了。”
江澄移开目光,脸色煞白地恨恨道:“世上竟有如此丑陋的物种。”
蓝曦臣关切道:“江宗主可是畏惧此物?”
“……并没有。”江澄虽是如此说,可是他心中对此物的厌恶着实是到了极点,耳边又突然传来那赤火蟾腹中发出的呱呱蛙鸣,不仅脸色发白,连手脚都开始发冷,一瞬间他突然有点理解了怕狗的魏婴。
蓝曦臣眉尖微动,倾身握住了他的手,温声道:“晚吟别怕。”
江澄心头一震,直觉要抽开手,可是传来掌心令人安心的温度竟让他一时不想挣脱。
那人清风朗月的面容近在咫尺,犹如工笔画一般的秀美无暇,平时看惯了不觉得什么,可是一侧头余光就要瞟到在他皮肤上吮吸的那只蠕动的可怖蟾蜍,便再也转不开眼了。
手被这样握着,江澄忽然觉得心里那种毛毛的感觉渐渐消失了,鸡皮疙瘩也一点点地消了下去,然而与之对应的却是被赤火蟾吮吸的毫无知觉的那处竟渐渐有了些感觉,恰好那块地方又是平时肌肤薄弱敏感处,他渐渐有些麻痒难挡,扭了扭腰,恨不得用手挠一挠的好。
“晚吟忍忍,别动。”抓住他的手温暖有力让他镇定心神,蓝曦臣的另一只手拦住了他的腰防止他乱动。这个姿势暧昧至极,称呼还叫得这样亲昵,就连迟钝如江澄也觉得十分之不对劲,他正想拂开对方的手,一晃神看到对方那双蕴着关切的温柔眸子,只好告诉自己说,一定是自己想多了,都是为了疗伤,为了疗伤。
实在是太近了,两个人呼吸相闻,看着对方扇动的睫毛,江澄一时心猿意马,蓦然想到了魏婴和蓝忘机,脑子里的乱七八糟的画面让他的脸越来越红,妈的死给!江澄晃了晃脑袋,又气呼呼地将魏无羡在肚子里暗暗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晚吟哪里不舒服么?”对方语气亲柔,恍惚间像极了逝去多年的姐姐,江澄竟忘了应答。
“晚吟?”蓝曦臣皱了皱眉,手掌抚上对方的额头。
“我我我没事!”江澄猛然拍开对方的手掌,随即发现自己反应过度了。
蓝曦臣愕然,随即好脾气地指了指:“没事就好,现在腿上有些感觉了吗?”
江澄这才想起来看过去,原来腿上的一片浓重紫黑已经褪去了些许,好似能感受到了一点点温热,那只赤火蟾也不再动弹,肚子变成了先前的三倍大,整个身体如同一个鼓胀的球,直挺挺地被蓝曦臣又收了回去。
“真、真的有效!”江澄心中大喜,摸了摸伤口附近,皮肤虽还是紫涨,却已经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指的触碰了。
“晚吟现在可真正放心了?”蓝曦臣继续处理伤口,将先前准备好的辅药一点点敷上,又仔细地帮对方缠好绷带。
“刚才……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江澄小声道,原先想问对方为什么突然改口叫他名字的心情也悄然无踪了。
“晚吟能好起来,我就放心了,明天我再来帮你继续治疗,养伤切不可操之过急。”蓝曦臣替对方盖好被子,转身正欲离开,却被对方拉住了衣袖,耳边传来一句:“蓝涣,谢谢你。”
蓝曦臣微笑着转过身来问道:“晚吟这样叫我,是把我当朋友的意思吗?”
江澄眼神闪动,脸色红白交错甚是好看,侧头咳道:“你说是就是吧。”
“我也很高兴,”蓝曦臣眼角一弯道:“能有晚吟这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