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魏二十三年,先帝崩,国之上下,皆披缟素,素食一年。立子沈承宇为新帝,年十三。
因年尚幼,故允长公主沈云霏,摄政王周毅辅政,赐长公主军令一枚,掌管三万御林军。
长公主沈意,字云霏,芳龄十九,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性子清冷,一双清澈桃花眼里没有风情,只有说不出的威严。身姿窈窕,一袭骆红宫衣衬得肤如凝脂,是难得的美人儿。
可惜脾气不好,经常出宫,数月不还。谁人也不知公主去向,对此也无可奈何。
一年前,北疆有野拔一族挑起战争,战乱不息,因顾候之子顾鹤轩年少英勇,带兵有方,幼帝首次下旨,即赐镇国大将军,统领十万大军,保定北疆。
近日捷报传来,镇国大将军大胜野拔,使其数年之内不再踏足南魏国土。此报一来,举国同庆,以告先帝之灵。
传闻顾鹤轩在战场上大杀四方,一人一骑一刀剑,敌军被逼退数里。
兵法诡谲,狠厉果断,众军皆为此佩服他的才智。
据说顾鹤轩十五岁便上阵杀敌,驻扎边疆,经历比同龄人多之又多。直到此战告捷,便率大军于七月初七返回京城,拜别先帝之恩德。
听到此消息的百姓,早早的就守在了官道两旁,等着城门打开,迎出门外的英雄们。
来的大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只为一睹英雄的风姿,早在几日前,坊间就传开了——顾将军年少有为,风姿卓越,容貌更是上乘。
一时间,顾鹤轩的名字,变成了闺房故事的主要人物。
巳时,城门开,霎时间,只听得铁蹄踏过,战甲微响,庄严肃穆。
一匹棕色战马先入城内官道,众人仰目望之,却微微讶异
:“诶?这不是林副将吗?”
“林川阳?怎么不是大将军?”
“大将军呢?”
……
众人似乎对顾鹤轩的期待更高,林川阳带着捷报一进城,便听得满头黑线。
能怎么办呢?都快到京城了,大将军偏偏说不喜欢被人像猴子一样看着,要先一步进城。也不知道现在人到哪了。
漫天的鲜花,在满是白色绸带的官道上格外显眼。先帝驾崩与北疆战捷遇到一起,也是为难了后者。
粉色花瓣从空中忽地打了个摆,飘飘然地滑过林川阳的面前,旋过了人群,落入了一个叫松香阁的春楼里。
现下里空荡荡的,站在花台之上的五个舞姬还在跳着舞。
这里的规矩:人空,曲不终,舞不停。
她们曼妙的身姿,穿着轻纱裙襦,头带琉璃银簪发饰,眉眼柔和,指尖兰花,风情万种。
只是中央的那个女子与其他不同,她脸上带着红纱,若隐若现,多了几分神秘,衬得她那双桃花眼更为勾人心弦。
她始终看着一处角落,带着点探究,只因那角落还坐了一人。
一袭酞青长袍,身形看起来挺硬朗,略地一看,眉眼倒是生得俊俏,剑眉星目,明明年轻得紧,却带着点沙场的浩荡气势。
一曲终,台上散场,红纱遮面的女子先下了台。角落里的那道目光始终盯着,似在想着什么。
举起酒杯,闻了闻,薄唇微扬,一饮而尽。
他偏过头,听着外面的大军浩浩荡荡地走远,百姓们几乎都在讨论着顾大将军去哪了。
不久,松香阁便又热闹了起来。
台上又响起了丝竹管乐,舞姬还是那些女子,跳着同样的舞步。
顾鹤轩的目光始终盯着那个中间的红纱女子,一壶酒喝完,余光瞥见了一抹身影,他挑眉望去——
此人应是什么朝廷的官员,个不高,肚子倒挺大,八字胡,眉眼倒是透着一股子精明。身后跟着一个穿着打扮低调的人,但再怎么低调,那料子倒是骗不过顾鹤轩的眼。
他可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眼力胜于常人。
心下里道着有好戏看了,招来小二,又要了一壶酒。
那官员是当朝丞相安明德,旁边的应是他的门客仲戬。
两人走到个靠前的位置,小二来引着他们坐下,看来也是预订好了的。
常客啊。
顾鹤轩转着酒杯,眼底看戏的神情愈浓。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在台上跳着的那女子。
见客到的差不多了,阁主敲着锣上台,几个姑娘便安静地退到后面站着。
“今日是北疆大军归来的日子,我阁特此举办花伶秀,看中的各位便可出价,获得与咱们台上任意一位姑娘今晚小叙。”
说是小叙,谁都清楚这其中的意味,只是这花伶秀本在八月十五那日才会举行,今日也是下本了。
下台的男人们眼神个个都泛着光,迫不及待地要抱得美人归。
安明德先叫,“我要三号!三十两!”
“四十两!”
“五十两!”
喊来喊去全是三号,其余的几个姑娘似乎一点也不为怪,这位遮面姑娘可是她们这里最俏的女子,听说还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也不知为何喜爱到她们这种烟柳之地,一待就是十天半个月。
价已经抬到七十两,没人再敢往上翻,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安明德看了看周围,胸有成竹地朝着上面喊“我出八十两!”
“一百两。”
一道徐徐不急的声音从大厅后面传来,所有人朝那个角落望去,只见一个年轻男子靠在椅背上,懒懒地却又带着无尽的威压。
是个气质不凡的男人。
台上,那双桃花眼冷冷地看着他,仿佛就像在责备似的,让顾鹤轩兴致满满。
还真是有意思。
安明德回头望了一眼,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声音有些颤,“我……我再加五十两!”
“二百两。”
依旧是那么漫不经心,仿佛花的不是他的银子一般。
这下全场的人除了阁主和那四个舞姬,其余的人哗然,被点名要的三号此刻也极为震惊,震惊之余竟有些怒意。
下意识看向安明德,果然,那人已开始动摇。她秀眉微蹙,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慢慢发紧。
“再……再加十……十两……”
“三百两。”
还是那道声音,仿佛像一只有力的大手,将他的心脏抓地紧紧地,喘不过气来。
安明德有些不甘心,他哪次没有叫赢过?怎地这次来了个这么厉害的人物?
安明德看向高台之上那个倩影,眼底有着浓浓的欲望和不甘心——这娘们儿顶多八十两。
再说了,这松香阁做的都是小买卖生意,哪个有钱的会像他这样跑到这种地方来潇洒?
一向在这里占尽便宜的安明德第一次吃了闭门羹,一气之下,拂袖离去。跟在后面的还有仲戬。
阁主此刻眼睛笑地找不到北,头上的簪花一颤一颤地,“这位公子出三百两,还有加价的吗?”
场内鸦雀无声,那后排角落里的人唇角始终带着笑,眼底却丝毫没有。
毫无疑问,台上的人今晚是他的了。
后台,姑娘们都围着那遮面女子,一个叫叶含烟的女子拉着她的手,带她远离其他人的包围。
众人皆呼一声小气,便散开了去。
“公主,怎么办?”
她望着那双极致的桃花眼,丝毫没有喜悦感。
云霏见四下无人,轻轻挑开面纱,露出了一张清冷魅艳的脸,纵使叶含烟是女子,也被她所惊艳——久前也听坊间传闻长公主花容月貌,现下略施粉黛,想必六宫的娘娘也比不过了。
自幼帝登基后,她便有幸认识了这位姿容丝毫不逊她们这些烟柳之人的长公主。
这一年以来,长公主并不像传闻那般不近人意,反而对她很好。
她曾问过公主为何要来此,公主只是笑了笑,说:为了天下安宁,皇帝安心。
今日提前花伶秀,也是公主让她与阁主说的,果然带来了不少银子,可惜目标错了……
云霏恨恨地一拍旁边的梳妆台,铜镜里的人颤了颤,“色欲熏心,就不怕吃饭噎死!”
“……”叶含烟嘴角抽了抽。公主殿下可能经常混迹民间,有些糙了……
“殿下今晚去吗?”含烟试探问道,“若是不去,我替了便是。”
虽然她卖艺不卖身,但为了公主殿下做事,她愿意。
“去!怎么不去,我倒要看看,是何人造次。”说着,一拂衣袖,转去换衣了。
浩大的皇宫,辉煌又威严,明黄的琉璃瓦,朱红宫墙,一切还是五年前离开的模样。
林川阳跟在顾鹤轩身后,见他打量着四周,满脸怅惘,不禁低声提醒,“将军,快到了。”
顾鹤轩回神,看着前方高高的白玉阶,手一撩前袍,抬脚走向御书房。
今日只是将捷报递给皇上,明日早朝才会论功行赏,顾鹤轩没穿战甲,一袭酞青蓝袍,高贵优雅。
单膝跪地,拱手洪声“臣顾远,参见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