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情之请

被他这副样子气笑了，沈云霏恨恨地将一颗剥好的葡萄放到他面前的琉璃盏里。

　　“听说赏了镇国大将军万两黄金？”

　　她抬眸不经意地看了他一眼。

　　“嗯，皇姐觉得呢？”沈承宇问道。

　　云霏又剥了一颗，放进自己嘴里，淡淡道“你才是皇帝，问我做什么。”

　　沈承宇被她弄得摸不着头脑：皇姐以前不是挺爱管这事的吗？

　　“三皇叔也这么说的。”他试探的说，眼睛盯着沈云霏的脸，想看出什么来。

　　奈何什么也没有，好像真的只是单纯的不想决定。

　　云霏一听到三皇叔，便想起来了，她擦了擦手，问道“最近他还因南方水灾上奏吗？”

　　沈承宇摇摇头。

　　南方水灾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地方的官员不停上奏说要朝廷拨银子给他们，却不报明情况，沈云霏觉得不应该轻易下放这么多银子，还是派人查看清楚情况再做决定。

　　毕竟如今承宇地位不稳，若有求必应，那不得让一些贪官污吏为所欲为，任由他们欺负了？

　　可烈阳王却不这么认为，他说若是要坐稳位置，就要先得民心，万一此事是真，那不就误了大事。

　　于是两人在御书房大吵一架，沈云霏一气之下便又离宫了，后来就遇到了那个“登徒子”。

　　思绪想来想去又想到了那张脸，她皱了皱眉，满脸阴沉。

　　“皇姐……”沈承宇轻轻唤了她一声。

　　云霏回过神，扯了扯嘴角，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在外的眼线回报，安明德之前与南方地区的地方官私下有来往，明日还会去月凉山的寺庙，想来应该也和水灾一事有关，她去看看便知道了。

　　望向窗外，院里的一草一木皆被阳光照得亮亮的，就像是星星一般——这是属于白日的星辰。

　　看久了有些刺眼，她收回视线。

　　有许多时候，她感觉自己很累，为了南魏国，她将自己的笑容藏了起来，将自己的天真放肆收了起来。作为公主本不该管这些朝纲之事，却不得不继续做。

　　她有她的顾虑，有她的责任。

　　可终归星辰在夜里才是最合适的。

　　三年，就三年，她便不会再管这些事情了。

　　“皇上好好休息吧，本宫就先走了。”云霏起身，拢了拢衣袖。

　　沈承宇跟着起身送她，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里。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归于平静，看了一旁的李公公一眼“跟朕进来。”

　　回到房内，他拿起刚刚沈云霏给他剥好的葡萄，吃了一颗，“公公觉得顾将军这个人怎么样？”

　　“将军实乃忠良将也。”李公公如实回答。

　　沈承宇点点头，赞同道“气宇不凡，是难得的人才。”

　　“皇上说的是。”

　　沈承宇看了他一眼，身子往前探了探，笑道“这次倒是赞同朕了？”

　　李公公将身子弓得更低了，“不敢”

　　“朕看你分明就是敢。”沈承宇又送了一颗到嘴里，喃喃道。

　　这个李公公是侍奉过先皇的，算是宫里的老奴才了。沈承宇登基之后，便时刻约束他的言行举止，之前若是摄政王和长公主不在，他就问问李公公的意见。

　　“唉……这顾远将军应有二十了吧？”沈承宇撑着一旁的矮桌，仰着头思索道。

　　“回皇上，是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沈承宇眼底闪过一抹喜悦，道“皇姐今年十九，还未有婚配，你说要不……”

　　李公公听出他话中的意思，谨慎道“还是看长公主的意思吧。”

　　毕竟如今的长公主，不好惹啊……万一人家不愿意，又是离宫数月怎么办？

　　说来也奇怪，长公主还真会躲，每次皇上派去的人都是无果而归，谁也不知道去哪了。

　　沈承宇想了想，点头“说的不无道理，还是等等吧。”

　　*****

　　顾鹤轩回到顾府时，在门口遇到了看门的老伯，“纪叔。”

　　他微微颔首，眼带着一丝笑意。

　　纪叔在顾府当差三十多年，对他也不错。

　　“少爷回来了。”纪叔还是习惯性地叫他“少爷”，这久违的称呼让顾鹤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微微颔首，抬脚跨过高高的门槛。

　　似乎感觉一道视线盯着自己，他望去，问道“有什么事吗？”

　　纪叔有些不好看口，笑着眼神飘忽。

　　顾鹤轩看他这样，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朝他走了几步，“说吧。”

　　和士兵们打交道久了，不喜欢弯弯绕绕，他压制着，让自己声音听起来不那么严肃，却依旧有种不容拒绝的威压。

　　“就是问问您昨夜去哪了，二少爷昨儿在这门口等了您一晚上。”

　　“……一晚上？”顾鹤轩有些不可思议，等他一晚上做什么？他跟他很熟吗？

　　“是啊，也不让老奴关门，就坐在这门槛上。”说着指了指高高的门槛。

　　顾鹤轩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暗自叹了口气，“好，我知道了，多谢。”

　　“不敢不敢。”纪叔笑着作揖，退去做自己的事了。

　　身上的朝服有些重也有些热，顾鹤轩没管那二少爷等了自己多久，转身朝鹄居走去。

　　再怎么躲，也躲不过三餐，顾鹤轩换了一身酞青蓝长袍就来到中院享午膳。

　　他来的不早，其他人都已经就坐，看着他不急不续地走来。

　　顾老头子，顾孟氏，顾临谦他倒不意外，可怎么还有安明德？

　　之前下朝的时候，安明德就是第一个来找他的人，他记得很清楚。

　　而且，他们还在春楼里见过呢。

　　面无表情地入座，也不和任何人打招呼。

　　这里除了顾侯和顾孟氏，其他人都要和他行礼。可惜他不想和这两个人行礼，索性就不做声，也不看他们。

　　顾衍见他这副样子就气，正要说什么，袖子便被人轻轻拉住，他看向顾孟氏，终是只狠狠地剜了顾鹤轩一眼。

　　想到有客人在，平了平思绪，笑着对安明德道“安丞相不必客气，都动筷吧。”

　　话音刚落，顾鹤轩就先动了筷子，丝毫不给顾衍面子。

　　本想说几句，但看他脸上那副拒人千里的冷淡表情，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憋回了肚子。

　　顾临谦自他上桌之后，眼神就没离开过，打量着他，眼底满是欣喜与不知所措。

　　与顾衍聊了几句家常，安明德进入了正题。

　　顾鹤轩心下里冷笑一声，依旧自顾自地吃着。看顾衍面前有酒壶，他伸手在顾衍的眼皮子底下拿了过来。

　　安明德看了看，笑的讨好，“顾大将军真是为我南魏争光啊！”

　　“不敢当不敢当。”顾侯道。

　　顾鹤轩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喝了一口酒——还算是佳酿。

　　“明日我去月凉山上的寺庙为幼帝祈福，不知顾将军能否赏个脸，一同前去？也好让皇帝看到您的忠心是吧？”他笑得有些刻意，顾鹤轩面上始终毫无波澜。

　　“本将军不忠心吗？”

　　这一句话说出，把在场的所有人怼的哑口无言，还是顾侯反应过来，连忙赔笑道“犬子说笑，安相莫要放在心上，哈哈哈……”

　　听着这笑声，顾鹤轩都替他尴尬。

　　安明德也不气，毕竟他今儿是一定要让顾鹤轩陪他一起去的。

　　这月凉山的寺庙是南魏国最大也是最被信奉的一座庙宇，可这山里常常有山贼出没，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小命就没了。

　　“不碍事不碍事，想来顾将军也是豪爽之人，理解理解。”

　　“豪爽？”顾鹤轩又一问。

　　这下连顾侯都不知道该怎么接了，看着他们一个个脸黑得能滴出水来，他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顾孟氏看看他们，出声招呼道：“大家别愣着了，快吃吧，这些是我让后厨专门做的，安相您尝尝。”

　　安明德当然顺着她给的台阶往下走，连道“好好好，多谢多谢……”

　　顾鹤轩侧眼冷冷地看了顾孟氏一眼，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说完，便在众人欲要挽留的目光中离席而去。

　　安明德看着他离开，那双精明的眼在桌上扫了一圈，发现了一直默默吃饭的顾临谦。

　　心下里生出一记——这顾二公子毕竟与顾鹤轩同辈，应当好说话些的。

　　“来，顾二少爷，我敬你一杯！”安明德笑着举起酒杯。

　　顾临谦本只想安静地吃个饭，谁知还是被他发现了……下意识看了一眼顾孟氏，见她没什么意见，便也举起了酒杯，慢慢与他碰了一下。

　　午膳过后，顾临谦成功地被安明德洗脑了——只要顾鹤轩明日去了月凉山寺庙，皇上定能感觉到他对国家的真诚，届时定会更加重用，对他的前途可是很好的帮助！

　　所以，天真的傻二少就去鹄居找了顾鹤轩。

　　走到鹄居门口，便被顾鹤轩原来留在顾府的贴身护卫顾七拦住了：“二少爷，大少爷说了，任何人不得入内。”

　　“那…那你去告诉大哥一声，我就在这里等。”顾临谦道。

　　顾七想了想，点头，“那二少爷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