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鹤轩截断飞来的箭,微微喘着气,唇色发白,对顾七道:“跟紧我们。”
说完,便揽过沈云霏,脚尖点地,飞快地向马车奔去。
那些箭似乎只朝着沈云霏去,顾七听从顾鹤轩的命令,紧紧地在他们身后挡着。
前方的顾鹤轩仅一柄六寸短刀,在手中转动运转,挡了不少飞来的箭羽。
但毕竟不敌长剑来得顺手,顾鹤轩只能又放慢速度,一边帮沈云霏调整角度避开危险,一边顾着自己躲避。
终于他们退到了马车旁,顾鹤轩将云霏推进车里,一个不察,右臂中了一箭。
他闷哼一声,却依旧推了云霏一把。
沈云霏被他送进马车里,又掀开帘子,看着他的伤势,急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进去,躲好!”顾鹤轩蹙着眉,丝毫没把手臂上的伤当回事。
云霏看着他额上慢慢渗出的冷汗,又要说什么,就见他将帘子一扯,彻底将自己隔了起来,随后那把短刀便被他从外面送进来。
顾鹤轩微微歪头,躲过从后而来的箭,眼睛微微眯起,眼底露出一抹杀气。
从车底抽出一把剑,那是他临走时特地藏的,就是怕有埋伏。
敢埋伏他的人,恐怕还没出生!
反手将右臂上的箭削短,即使左手握剑,依旧如鱼得水。
水墨衣衫在林间飞旋,剑刃划破空气带来萧萧的声音。
很快,林里的箭便稀少了下来。
顾七想要去追,被顾鹤轩拦住,他这才看见顾鹤轩右臂上的箭伤。
“将军,您这……”
“没事……扶我过去……”顾鹤轩手中剑一松,眼神飘浮,好似下一秒就要倒地不起的样子,看得顾七格外心疼。
顾七将他的左手搭到自己肩上,顾鹤轩索性直接靠在他身上,一步一步走到马车边。
也不进去,坐在车前,靠在门边微阖双眼。
云霏撩开帘子,看见他这副模样,吓坏了,连忙对顾七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救人啊!”
一边说一边让顾鹤轩进马车里来。
顾鹤轩微微错开她的手,将脸别到一边,虚弱道:“脏。”
“脏什么脏?你都这样了,别给我耍脾气!”沈云霏看着顾七,示意他帮自己一把。
公主的命令谁敢不听?顾七走过去将顾鹤轩架起,两人合力将半昏半醒的顾鹤轩送进了马车里。
“去找城守!”
云霏对顾七说完,就将车帘放下,来到顾鹤轩面前,看了看他右手臂上的伤。
箭深入皮肉,伤口还在流着血,云霏没见过这种情况,觉得有些难受,将视线移开。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眼下只能找那城守任启了。
突然,顾鹤轩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血色有些暗,顺着他的嘴角滑落。
云霏哪还顾得自己心里的恶心,转身将他微微扶起,让他躺在自己腿上,舒服些。
顾鹤轩此刻意识有些混乱,恍惚间感觉脸被一只柔软的手抚摸着。
体内那股灼热感越来越强烈,五脏六腑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他刚刚在陵室里就不小心被毒箭擦伤了,可看她最后一次见自己用脚去踢时,那焦急的模样,他便不想再提。
“别睡。”云霏低声对他说道,用手帕给他擦掉嘴角的血,殊不知自己的手在抖。
顾鹤轩眼神慢慢聚焦,仰着头看她,见她居然红了眼,顿时忍住了自己体内痛苦,扯着嘴角,极轻地对她说:“职责所在……”
明明是安慰她的一句话,沈云霏听了,突然间感觉心里什么东西崩塌了似的,眼里的泪越来越多,模糊到看不见顾鹤轩的脸。
她怕泪滴下来,只好扬起下巴,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受伤很正常……”
顾鹤轩依旧躺在她腿上,轻声呢喃。
都受伤了,还嘴硬,这人还真是……
云霏心里暗道。
一滴泪还是落在了顾鹤轩眉心,他微微蹙眉,淡笑道:“哭什么……”
“我想哭,不行吗?”云霏猛地低头看着他。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云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他说这句话,好像她还从来没在外人面前哭过……这是第一次。
就连父皇驾崩,她也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躲在被窝里哭的。
顾七驾着马车,来到任府门口,管家一见是顾府的车,立马跑去叫人。
云霏扶着顾鹤轩跌跌撞撞地下了马车,便累得出了一层汗。
顾不得其他,叫过顾七,让他帮着点。
顾七吩咐完任府管家后就跑了过来。
小心翼翼地绕过顾鹤轩的右手,想要将他的重心压到自己身上。
不料顾鹤轩闷哼一声,格外痛苦,他吓得不敢再乱动。
往后退了一步。
“将军……”他低呼一声,与沈云霏一同看向顾鹤轩。
他紧闭着双眸,似是隐忍着痛苦,薄唇紧抿。
云霏见他如此,只好招呼着顾七,让他去马车上拿行李。
自己则深吸一口气,抓着他的左衣袖,将他往自己身上揽了揽。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刚有一瞬重心不在自己这边,怎么现在还重些了?
某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微微睁眼,斜着看了看她,想笑却还是敌不过身体的不适,在见到对面来人之后,便彻底昏了过去。
任启刚到,便见沈云霏没搂住顾鹤轩,差点让他摔地上。
赶紧跑过去托了一把。
“哎呀!这是怎么弄的?还不快去找府上的大夫!”任启一边接过顾鹤轩,一边焦急地吩咐。
有下人想要帮忙,被任启骂退了:“去去去!大将军岂是你们伺候得来的?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收拾准备啊!”
下人们应是,全都忙了起来。
云霏本想上前扶着,一想到自己现在只是个普通的样貌,没人认得她,更何况现在有任启,应该不会有事了。
便落了一步,跟在任启身后。
他们来到任府后院的一间厢房内,将顾鹤轩安置在床上。
大夫早早的就候着了,人刚躺下,便开始诊脉。
任启站在床边,伸长了脖子,关切地问道:“怎么样?”
大夫起身准备行礼,被任启打断:“行行行,你快说!”
“将军中了毒,如今五脏六腑都受到损害,若不及时清除,怕是对以后会有影响。”
“什么?!那……那你快点的啊!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快!”任启推着大夫。
一旁的云霏听完大夫的话后便愣在了原地——中毒……五脏六腑……
他难道在陵墓里就已经中毒了?
顾七进来的时候,就见她一人呆愣在一个角落,也不上前去看,便走过去低声道:“殿……”
还没说出第二个字,云霏一道锐利的视线扫过来,他立马噤声。
忘记她现在不是以长公主的身份示人了……
“将军怎么样了?”他只好当做没看见,对任启问道。
任启满脸愁容,回答他的声音充满了焦虑:“将军中毒了,若是不清除,那可就麻烦了呀!”
他拉过顾七,小声问,“这是去哪里了?怎么弄成这样?”
他是北宁城的城守,将军巡察北宁,结果受伤了,这要是上头怪罪下来,那可如何是好?
顾七悄悄看了一眼垂眼站在一旁的沈云霏,回答:“将军去皇陵祭拜,在那片林子里遇刺了。”
“遇刺了?”任启皱眉,摸着他的胡茬,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会呢……”
“什么?”
任启看着顾七认真道:“北宁城除了守城的官兵,就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北宁百姓,可明显就不是我们做的呀!”
顾七眼神也认真了起来,“那也有可能是从城外来的人。”
任启摇摇头,“不不不,我们北宁城就因为皇陵的缘故,不允许让任何闲杂人等进城的。”
“可我们不是进来了吗?”
任启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看着顾七,“将军是闲杂人等吗?”
沈云霏默默抬眼看了看顾七——这孩子,是缺根筋吧?
“诶,你,去跟大夫抓药去。”任启对云霏道。
他看沈云霏一直跟着将军,应该是个贴身丫鬟,既然是将军的人,那就让她去更妥当些。
顾七心里一咯噔,看着沈云霏的眼神带着胆怯——这可是长公主啊,使唤谁不好……
他可听说长公主性子清冷高傲得很,从来没人敢对她趾高气昂过。
哦,除了那个摄政王以外。
“额……还是我去吧……”顾七往前走了一步,便被任启“客客气气”地拦住“这跟前也要人照顾的,怕将军嫌弃,我就让下人待在房外头候着,让她去抓药,你来伺候。”
任启指了指沈云霏。
“还不快去?”
云霏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就在顾七屏息之际,她垂下头,福了福身子,“是。”
顾七:!!!
他内心目瞪口呆,面上带着一丝丝笑意,转头看着任启:“任城守,您家室可都安好?”
“啊?”任启满脸疑问。
“咳咳咳!!”床上的顾鹤轩突然咳嗽了起来,嘴角不断渗出鲜血,格外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