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皓尘一听“白俞”的名字,便立刻点头:“认得的,他是我舅父。”
他沉吟片刻,惋惜道:“可惜在三年前就……”
“那……你的母亲?”顾鹤轩撑在床边的手紧紧地抓着被褥。
一旁的沈云霏看得一愣一愣的。
“我母亲?”
“对,你母亲……现在在何处?”
任皓尘挠挠头,不确定道:“可能……在佛堂吧?”
“佛堂?”云霏不解开口问道。
任皓尘点点头,“大夫人总是喜欢找我们二房麻烦,所以母亲就索性躲到佛堂里,给我和父亲诵经”
随后他又补充道:“哦,有时也会给舅父诵的。”
云霏抓着顾鹤轩袖子的手顿了好久——大夫人总喜欢找“我们”二房麻烦?
他不是大房生的?
她整个人一怏——还以为能套点话之类的。
而顾鹤轩此刻的心情十分复杂。
他终于找到了,他找到白大哥的家人了!
之前他就听白俞讲起过白家的事。
白家有两子,一男一女,儿子就是白俞,女儿叫白绮。
白绮还未嫁人时,白俞便从了军,不过兄妹二人时常书信,关系倒也还算不错。
与顾鹤轩说起白家的事时,是他得知白绮生了个儿子。
那天,他拉着顾鹤轩喝了一整晚的酒。
白俞喝的酩酊大醉,一直说着醉话,念叨最多的便是想回家瞧瞧他的侄子……
而如今,白大哥的侄子就站在他面前。
“今年多大?”他问。
任皓尘老实回答:“十五了。”
一旁的沈云霏又将视线望向他,好好生生地打量了一番。
这任皓尘看不出来啊,她还以为已经有十八九岁了呢!
顾鹤轩微微颔首,“是可以出去闯一闯了。”
“是吧!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但是我娘始终不同意我去参军……”任皓尘说着说着,眼底的光淡了些。
顾鹤轩心里知晓二夫人为何如此,不过是怕他又步入白俞的后尘罢了。
“不一定非要参军。”
任皓尘微蹙眉,不解道:“那……不参军,干什么?”
顾鹤轩垂眸,再抬眼时,眼中竟带了几分痛,薄唇轻启,喃喃道:“干什么都好……”
他翻身背对着他们二人,低声道:“我累了,想睡会儿。”
任皓尘点头,“好,那……您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
说完,拱手作揖,退出了房间。
沈云霏还坐在床边,看着他有些紧绷的下颚线,想开口安慰几句,却不知该怎么说。
“我想一个人静静。”顾鹤轩声线平淡,带着几分倦懒。
也不知道为什么,沈云霏愈来愈觉得他毫无尊卑了。
可看到他绑着纱布的右手时,心终究是软了下来——谁让他是保护自己受伤了呢……
起身,回头又看了一眼。
“下次二夫人送药,让她进来?”
她从刚刚的对话里看得出来,这个二夫人似乎对他来说不一般。
只听床上传来男人淡淡地声音:“多谢。”
云霏没再同他说话,给他一个安静的环境,也好让他好好整理思绪。
关好门,顾七便迎了上来,“殿下,将军怎么了?”
他刚刚靠在窗边听了一点,啥也没听到,就见任府的大少爷出来了。
还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房门。
本来好奇着的顾七,这下更好奇了!
云霏瞧着他这副过于关心的样子,淡淡地移开了视线,“你到底是关心还是好奇?”
“咳咳咳!”顾七用拳头抵唇,心虚地瞥向一旁的盆栽:“额……关心,关心。”
“真的吗?”
“……嗯……”
“关心和好奇有什么区别?”
这一问,倒是把顾七绕进去了,他歪头深思,完全没发现云霏从他身旁路过……
“关心?关心就是……诶?人呢?”
顾七抬头,就只能看到那一抹白色的衣角消失在月门处……
脸一皱,挠了挠头,小声嘀咕:“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嘛……”
既然一个两个的都不告诉他……那他就只能去问将军了。
“叩叩叩!”
他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将军……”
“滚。”
“好嘞。”
……
酉时,任白氏又端着药,来到了后院。
沈云霏让她进去,说是顾鹤轩的意思,任白氏听了,有些讶异,低声问道:“顾将军为何突然让我进去了?”
云霏垂下眼,淡道:“奴婢不知。”
任白氏一想,也对,她不过是个小丫鬟,主子的意思自然不会知道。
抱歉一笑,她将药端了进去。
顾鹤轩这几日脑子混沌一片,迷迷糊糊地,很容易睡着。
正小憩着,便被门外的细微声响惊醒。
侧眼看过去,便见一抹白色身影端着药盘子进来。
乍一看,以为是沈云霏,可总觉不是,再一瞧,他便满眼惊异地坐了起来。
剑眉轻蹙,微微扶了扶右臂,声音有些轻颤:“白……二夫人?”
任白氏颔首,浅笑着:“将军好些了吗?”
眉眼舒淡,稍厚的嘴唇与白俞简直是一模一样。
顾鹤轩接过她端来的药,没有直接喝下,说道:“好些了,多谢夫人关心,不过以后叫我鹤轩就好。”
任白氏一顿,连连摇头:“将军莫要说笑了。”
“白俞……是我大哥。”许久,顾鹤轩咬牙,还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果然,任白氏的眼角看着看着就红了……
“你……与他……”
“刎颈之交。”顾鹤轩眼神透着一股坚定,也浸着无限的悲伤。
任白氏张了张微微泛白的唇,随后扯起嘴角,笑着说:“能认识将军,是……哥哥的福气……”
语气平淡如水,却悲凉无比。
顾鹤轩起身,任白氏想上前扶,却终是想着身份而缩回了手。
“夫人,对不起。”他微微欠身。
这句道歉,他憋了很久……今日总算是说出来了。
门外,沈云霏听着里面的动静,适时进去,顾鹤轩与她视线交合,想到之前她说的话,看向任白氏:
“还有,多谢夫人送药。”
任白氏淡笑,朝他点点头,便转身离开了,路过沈云霏时,还对她笑道:“有什么尽管同我来说。”
“好,夫人慢走。”云霏福了福身。
这任皓尘果然是她儿子,两人说的话都如出一辙。
待任白氏离开后,云霏进了房间,顾鹤轩走到窗边将药尽数倒入外面的花丛里。
“确定这样行吗?”
云霏接过他递来的碗,点点头。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顾鹤轩实在不懂,告诉他这药有问题,让他装病,却又不告诉他具体情况。
这让他很被动啊……
他实在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就像善南之战那样……
沈云霏将碗放到桌上,顺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明明顾鹤轩才是病人,却让他站着,沈云霏也丝毫没觉得哪里不对。
“有人要害你,你都不好奇是谁吗?”
顾鹤轩扬眉,反问道:“可不是还没害到我吗?”
忽而,他想到了什么,走近了几步,沈云霏有些警惕地看着他:“干什么?站住。”
顾鹤轩听话地停下脚步,离她也不远,微微弯下腰,视线与她平齐,“殿下之前说的私事,原来是这个啊?”
慵懒中带着戏谑的磁性嗓音,犹如挠痒痒般触碰到沈云霏的心底。
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冷着脸道:“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私事岂能由外人知晓?”
“可我的命是殿下的,那应该也算自己人了吧?”
“顾鹤轩!”
“在。”
云霏实在不能和这个没脸没皮的人多说一句,撑着桌面起身,从他身侧走过时,还从鼻尖哼出一声来。
而始作俑者一脸淡笑的神情,看着她气呼呼地离开。
慢慢地,嘴角那抹笑消失殆尽……
那双深邃的眸子眯起,透着一股寒意——害他?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顾七。”
他沉声道。
顾七很快就站在他面前,拱手道:“将军有何吩咐?”
“保护好长公主,等会都听她的。”
“是。”
……
听闻顾将军喝完药后,便浑身发热,情况很不好,任启从城口回来时,连身上的甲胄都没有取下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
后院聚集了不少人,有任李氏,任白氏,任皓尘,任弦月,以及任府的一些下人们。
皆安静且焦急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挡在门口的沈云霏。
里面传隐隐传来男人痛苦的隐忍,云霏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扬眉——学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任白氏有些担心,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却瞥见一旁正色的任李氏后,又默默退了回去。
这一小动作被云霏看在眼里。
看来这个大夫人不是什么善茬啊……
她不由地多打量了几眼——深色刺绣长裙,腰间环佩,玉镯、玉钗、玉坠子倒是丝毫不少。
但她很聪明,选的都是些小玩意儿,既不让人看了觉得豪奢庸俗,又显得格外矜贵。
与任白氏一比,优势立即就显现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