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他好像被我吓到了。

我房间很黑，厚厚的窗帘让外面的路灯不能照进来一点点，我把被子拉过来裹在自己身上，把电话挂了。

让我自己安静会吧。

过了一会，电话又响了。我没接，看着天花板发愣。

我得了抑郁症是在初二那年父母离婚的时候查出来的，焦虑症是初三毕业的时候复查出来的。全家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甚至我爸都不知道。

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我对我爸的感情很复杂，复杂到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我是喜欢这个父亲还是讨厌这个父亲。他会在你高兴的时候泼你冷水，难受的时候再给你扎刀子。但是他也会对你很好很好，你爱吃的东西他都会记得，怕你冬天脚冷给你买暖脚器……

可是我很难忘记他对我说的那些堪称恶毒的话。

“你才多大啊？为了追男孩子都跑人家家里去丢不丢脸啊？你恶不恶心啊？”

“打死掉？你以为我不想吗？”

“三年之后你考不上一中你别来找我哭我跟你讲！”

……

我很累，我不知道别人能不能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在被她父亲打骂的那个晚上，第一次用圆规把手臂划得到处都是血。她很疼，但是她好像又感觉不到。她不怎么跟别人提起这些事，因为她的父亲告诉她那是你太矫情，如果他知道我得了抑郁症，估计也会怪我活该心理承受力不行。

我感谢他对我的养育，又憎恨他对我的狠毒。

这种情况导致我拿到病例的时候都怀疑我的主治医生是不是判断错了，我难道不是简单的情绪抑郁吗？怎么会得抑郁症？

我看天花板看了一晚上，到早上六点多还没睡。我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七八糟，黑眼圈重的跟画了烟熏妆一样，眼睛里的红血丝多的让人害怕。

今天就不去学校了，这个样子也没办法见人。开一整天表彰大会也没什么好看的。

我用手抓了抓乱七八糟的头发，打电话跟张渔请假。她知道我家里就我一个人，问我是不是发烧了，喉咙好像哑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跟她说待会去量一下，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打完电话我就躺回床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才发现我的手拔凉拔凉的，脚也是。仔细想想我昨晚身子一直发抖，虽然被子很厚但我还是觉得很冷。

拿出柜子里的体温计量了一下，35.9。没发烧，体温偏低。我给自己烧了个热水袋，坐在飘窗上看手机。我下意识地去看常璃珉有没有来找我，发现他给我发了十多条信息，我一条一条看，发现他昨晚原本是想问我前两天抽屉里的巧克力是谁送的，我内心很纠结，我到底要不要回他，昨晚的情况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了好吗？

“对方正在输入都显示那么久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正当我纠结的时候，他就发信息过来了。我思考了一会，也不知道说什么，就发了个对不起。

一晚上没睡我困得要死，没等他回我我就抱着热水袋进被窝了。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一点多。我刚起来的时候差点没晕过去，才想起来我早饭午饭都没吃。

给自己泡了碗冻干粥，摆在阳台放凉，拿起一面镜子看了一下，气色已经好点了。我吃几口，下面就有敲门声传来，我放下粥，下去开门。

是何佳琪来给我送零食了。

“菱月你没事吧？脸色好差啊，是不是发烧了？”她把零食放在地上，掂起脚尖来摸我的额头。

“没事，没发烧，昨晚踢被子然后就有点着凉，脑子有点晕。”我笑着跟她说。

“啊，是这样吗？那我先走啦，不然要迟到了。”

“好。”

她走了之后，我回到阳台继续吃我的粥。突然又有人来敲门，我想着我也没点外卖，何佳琪也没落东西啊，怎么又有人来了？

我又得从阳台跑到楼下去开门。一开门就看见戴着鸭舌帽的常璃珉。我给吓了一跳：“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的？”

“那天看见你从家门出来的。”他把帽檐拖上去一点，露出了那双有些细长的眼睛。我发现他的黑眼圈也很重，看样子昨晚好像也没睡好。我有些愧疚，好好的人家给你打电话问事情，你发病就发病吧，还骂人，这多不好啊。

陈菱月你个憨批。

“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特意找张渔请的假。”他挑了挑眉，向我身后望去。

他就站在门口，我也不好意思叫他滚，所以只能请他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