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古的太阳经历不变的轮回,血红的夕阳照出扭曲而狰狞的光影。
古老的小道扬起了阵阵灰尘,野草枯萎的身躯蔓延到小道的每一个角落,它们恶毒的诅咒每个奔波着的旅人。
就像他。
这个狂奔在崎岖的小道上,穿着宽松白色病号服的“旅人”,他那精致的五官因为恐惧而扭成麻花似的乱团。
无法逃脱。
他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身后的恐怖,但这并不能阻止他的奔逃。
嘶吼的狂风紧扯他的衣角,就像一个恶鬼要将他拖入地狱,耳边似乎传来不可名状之物痛苦的嘶鸣。
几分钟后,他停下越加蹒跚的脚步,剧烈喘息,直盯前方,眼中的惧意达到了顶点。
这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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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白昼来到这个世界。
他的祖父从接生婆的手里接过他,冷漠的瞥了一眼后递给呆坐在板凳上的白辰——他的父亲。
白辰用瘦弱的胳膊环抱住身上还带着些羊水的白昼,涣散的瞳孔慢慢有了些光泽。
过了一会,他突然呜咽着痛哭起来,低头用干裂的嘴唇去亲吻白昼光洁的脸蛋,仿若基督教徒亲吻神父的脚背。
虔诚而愚昧。
白昼的家属于欧式建筑,样式属于19世纪。
这在乡下是尤其少见的。
两棵粗壮的银杏种在院子的中间,无聊的时候白昼喜欢坐在树下,看着风吹过树叶,听着鸟蝉鸣叫,安逸而美好。
五岁那年,他在布满灰尘的地下室发现了一本用不知名材质制成的书籍,打开书后的他来不及看清书中的内容,便被难以言喻的血腥味扼住了咽喉,随即晕倒在地。
在昏迷的这段时间,他做了一个梦。
一个奇异的梦。
在那个梦中,时空的概念被打破,就好像这里处于宇宙的空间之间,又位于时间之上。
他看见无数身上缠满水草的怪物祭祀无名的神邸,又听见半废的宏伟建筑中响起彷徨无助的尖啸……
而他则伫立在海上,在天上,在这一切的事物之上。
无依,无靠。
………………
在这次意外发生后,白昼的性子变得越发安静。
他时常抬起头仰望星空,那散发光芒的星辰能吸引住他的全部心神,哪怕水汽浸湿衣裳也浑然不知。
有一种怪异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他来自星辰。
这种念头让他惊恐。
他选择把事情埋在心底,而不是告诉那个阴脸的祖父,儿童的直觉告诉他如果祖父知道这件事,会因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白昼没有朋友,并非是他性格孤癖,而是他对那些孩子感到畏惧。
他曾在幽深的巷道远远的遇见同龄的孩子。他们站在巷道的深处,浑身散发出令人不适的气息,他吓的迅速逃离,从此没有再见过一个儿童。
父亲往往是孩子最大的靠山。
白昼父亲性子虽然懦弱,从来没有抗拒任何村民的要求,但依然给了白昼最大的安全感。
只有与父亲单独呆在一起,他才能放松自己身心,展现出儿童的天性。
九岁时,白昼父亲突然失去踪迹,他哭着寻遍村子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还是祖父把哭晕的他带了回去,在阁楼关了一天禁闭。
这一年,白昼离开了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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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应该跌宕起伏,人生也应该有所转机。
那一年,村子来了外人。
白昼记得他们开着只在书上看过的汽车,浩浩荡荡的进了村子。
他们之中有一对年老的夫妻来到白昼的家,与祖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最后达成一项秘密协议。
第二天,白昼从睡梦中醒来后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离开了村子,斜躺在老夫妻的车里。
很奇怪,白昼的心里不仅没有任何惊慌反而是有些喜悦。
看到白昼醒来,老夫妻露出慈爱的笑容,在简单解释了白昼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后老妇提出要把白昼收为干儿子。
看着两个脸色逐渐阴狠的老人,白昼欣然接受了这个有些无礼的“请求。”
车队一路向西,白昼在路途中的几次晚间,他又梦见了那奇异的梦,这一次他清醒的仿佛经历了一个“冒险”故事。
他梦见一座庞大的建筑,古老的哥特式建筑,尖尖的房顶像一把黑色的利剑插入天空,滑腻的青苔布满这里的每一处缝隙,包括他所行走的街道——一条狭窄的街道。
他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进入那些建筑中去,但却可以沿着街道不断向前,他的视野变为了360°,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视野的开阔让他可以看见街道两头黑暗的深邃,他不知道尽头有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令他胡思狂想,精神已然濒临崩溃。
街道两旁的建筑洞开着大门,偶尔他可以听见咯吱咯吱的咀嚼声,像是那户人家进行着餐宴,最令他恐惧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街道失去了距离,无穷无尽,那所谓的尽头也只是由他幼小的大脑想象出来的。
时间也失去了效力,他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流逝,身体越发的僵硬,与其说是走在街道更不如说是飘在街道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身体彻底的僵直,而他的眼神也完全涣散,直愣愣的瞧着没有尽头的黑暗街道,他飘呀飘,看见了光。
黑暗的天空中照射出的一束白色或者说是金色的光,总的来说是一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一束光,一束照在街道角落里的光。
光!是生命的代表!是黑暗的驱逐者!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是离开这个没有结尾的梦境的机会,而他因为身体的本能已经轻轻飘过,所以他错过了这个机会……
僵硬的身体被迫接受来自无能大脑的掌控,而这个时候他才发现——他没有办法转身!
难道是要永远沉沦在这个诡异的梦境了吗?
十岁的大脑并不能清醒的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但是彻骨的死亡的寒意逼迫他渴求生命的恩赐。
灵魂在挣脱肉身的束缚,隐约的虚影在身体上不断闪烁,使他看起来就像一个频闪的马赛克。
在挣脱束缚的同时,灵魂的形状也在发生着改变,在开始的时候,它更像是一团无规则的黏糊的半透明团子,随着挣脱束缚,它越来越朝着白昼的模样转变,越来越像……
挣脱了,一个与白昼长得一模一样的半透明状物质。
在灵魂的视角,世界变了副模样。
肮脏-污秽-丑恶
密密麻麻如同虱子一样的物种覆盖在建筑之上,天空之上出现一轮血月,隐约可见到触手一样的东西在蠕动。
带着最为恒古的未知的恐惧的气息,漆黑阴森的建筑深处传来刺耳的嘶鸣——像是猎人找到了猎物。
他听见了喘息声,听见了唾液滴在石板上的腐蚀声,听见了混乱的笛声……
“盲目痴愚的神灵,你来的过于早了……”
混乱!混乱!
而这唯一的救赎似乎就是那束光,他扑向了它,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然。
抓住了!
灵魂露出了微笑
光是神灵的救赎,是神灵探出的手,是通向天国的道路!
神圣的,纯洁的,盛赞于它!
他握住了神灵的手,同时刻的虚空中响起纷杂的“噪音”,他听出这是一种祷告,一种弥撒上的祷告。
神的手绕着他的手,多么高贵的何等的恩赐!
“该醒了,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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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噩梦了?不要怕,你会生活的更好。”
坐在副座上的老太太发觉了白昼的不对劲,不过她并没有多想,认为这孩子是远离家乡的产生的不适应。
褶皱的老手轻轻抹去白昼眼角因为过于惊恐而流出的泪水,慈祥的目光注视着白昼,她说道:“你将会继承我们的一切,忘记那些事情吧,我的孩子。”
在老太太的抚慰之下,白昼逐渐冷静下来,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恐怖的梦境已经变成支离破碎,只有几个深刻的画面停留在脑海里,不过也已经逐渐消失。
孩童就是这样,别想让他们记住一件事。
更何况老太太拿出了一些他从未见过的零食,甘甜美味,吃的欲望战胜了恐惧。
车队向前行驶,离开了这里,游戏的准备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