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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记军训

属刺猬的人

  食堂三楼里的一切,全部被人为地漆成了海蓝色,海蓝色的地面、海蓝色的桌椅、海蓝色的餐具,就连天花板上倾泻下来的灯光也是海蓝色的,行走在这一片海蓝色之中的人们,恍恍惚惚之间总会以为自己来到了爱琴海畔。

  

  因而曲辞每一次来三楼用餐,总会下意识地将自己当成传说中的阿里阿德涅公主,一边吃饭一边期待着英雄忒修斯的出现。

  

  头顶海蓝色的电风扇正在吱呀吱呀地转着圈儿,它很小心地伸出海蓝色的爪子揩去了曲辞额前那细细密密的一层海蓝色的汗珠儿。似乎是被那小爪子挠得有些痒痒,曲辞放下筷子,抬起头冲着对面同样放下了筷子往自己这边看过来的秦知许轻轻勾了勾唇角,接着很自然地举起手来捋了捋头发。

  

  上午的军训生活总算是告了一个段落,穿着翠绿色的迷彩服的学生们从食堂门口鱼贯而入,绿色的“河流”在蓝色“海洋”的入口处分成了若干股暗流,各自沿着各自的“河道”径直往各自的目的地去了。

  

  心里面依旧惦记着那一个有关于爱琴海的古老传说,曲辞下意识抬起眼皮,很小心地往食堂入口处张望着。

  

  “当......当当......当当当”

  

  是筷子击打在瓷碗上的声音,清清脆脆的,轻轻易易就将曲辞那已经慢慢飘远了的神识拽回到她的□□中来。浑身打了个激灵,曲辞将目光一点一点地从食堂门口挪开去,接着一点一点地对上秦知许那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

  

  “看什么呢?赶紧吃饭,菜都凉了。”夹了一块肉放进曲辞面前的瓷碗里,秦知许又一次顺势用筷子敲了敲那口瓷碗,一边敲一边还不忘念叨上几句。

  

  “好好好......”生怕秦知许看穿自己的那一点小小心思,曲辞下意识端起左手边的紫菜汤来,借喝汤的名义小心地掩饰着此刻自己面部的小小不自然。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

  

  也不知是什么人撞在了曲辞那只正端着紫菜汤的左手上。道歉声伴随着瓷碗落地的清脆声响游荡徘徊在曲辞的耳道里,从小腹那一处传来的湿冷粘稠的触感令曲辞浑身上下直起鸡皮疙瘩。

  

  “肇事者”依旧在拿腔拿调地重复着那一句“对不起”,强忍着那有一阵没一阵的不适感,曲辞偏过脑袋定定地看向那正笑着扶了刘妤的肩膀慢慢地站直起身子的佘薇。

  

  不用想,曲辞也知道刚才的事件绝非意外。也不需要猜,对于佘薇那点小心思,曲辞是心知肚明——不就是因为她曲辞上午让她佘薇在季大教官以及全班同学的面前出了丑,所以她佘薇打定主意要对她曲辞进行打击报复么?回想起今儿上午佘薇同学艰难地趴在地上蠕动着笨重的躯体的样子,曲辞忍不住牵了牵嘴角,露出一抹浅浅淡淡的笑容来。

  

  佘薇的本意,是想让曲辞也出一回洋相,感受一下又羞又窘的滋味。可如今她非但没在曲辞脸上瞧见一星半点的尴尬,反而让曲辞想起什么好玩儿的事情来。望着面前女生眉里眼里满满的笑意,佘薇一张方形脸蛋不由得从黄色变成了青色,再从青色变成了紫色,最后从紫色一点一点变成了黑色。她扶着刘妤的肩膀用力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三步并作两步朝着秦知许坐着的方向走了过去。

  

  秦知许左手边也摆了一口瓷碗,瓷碗里盛着小半碗紫菜汤,汤汁在浅蓝色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淡蓝色的光泽。

  

  携带着满心满肺的怨气,佘薇在秦知许的左手边立住了脚步,淡蓝色的灯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抹浅蓝色的影子来,矮矮的、胖胖的。

  

  “打扰了。”虽然嘴上说着的是客气话,佘薇在秦知许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架势却是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就见她昂着脑袋,大鼻孔对着头顶淡蓝色的天花板,厚嘴唇一开一合自顾自地说着,不知道的还以为秦知许的耳朵生在天花板上呢。

  

  “请便。”秦知许漫不经心地抬起眼皮看了那满嘴龅牙的女生一眼,接着漫不经心地垂下眼帘默默拿了筷子去扒拉自己面前的饭团,嘴里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

  

  佘薇那一双肥嘟嘟的小手这会儿已经捧起了那一口盛着小半碗紫菜汤的瓷碗,她一边从鼻孔里冷冷地哼出一声来,一边作势就要将那小半碗紫菜汤泼到曲辞身上去。

  

  温热的液体跟了佘薇小臂摆动的动作晃荡在瓷碗里,灯光照耀下闪烁着淡蓝色的光泽。一直站在边上紧张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刘妤这会儿已经慢慢地挪动着步子走到了曲辞的后头,只等着佘薇将热汤泼过来的那一瞬就带着曲辞远远地避开了去。

  

  “哼哼,曲辞,我看你一会儿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几近疯狂的女人一边扯着嘴角狞笑着,一边用尽全力将瓷碗里那小半碗热汤对着曲辞泼了出去。眼看着那温热粘稠的液体就要离了瓷碗贴上曲辞的衣裤,却不知从什么地方伸过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来,那只手轻轻巧巧地接过了佘薇手中的那一口瓷碗,接着又慢悠悠地将那瓷碗举到了佘薇的头顶上,也不等佘薇有所反应,那只手已经把那原本碗口朝上碗底朝下的瓷碗翻了个身,温热的液体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淋了佘薇一身。

  

  沾了水的刘海乱糟糟地伏在佘薇前额,条状的紫菜东一处西一处地落了佘薇一身,刚才还趾高气扬的女孩这会儿像一只落了水的狗儿一般,一边用手揩着不住从脸上滚落下来的水珠子,一边拿小眼珠子恶狠狠地盯着那正笑得一脸人畜无害的“肇事者”。

  

  “秦知许,你居然敢戏弄我?你给我等着!”又是一通歇斯底里却毫无意义的谩骂,羞红了脸的佘薇伸了一根胖嘟嘟的手指头用力戳向秦知许的鼻子,一边打着哆嗦一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好,我等着。”秦知许早已经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一边扒拉着面前的饭团一边漫不经心地作着回应,就好像刚刚那件事情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一样。

  

  这一场闹剧最后是以佘薇拽着刘妤狼狈而逃、秦知许领着曲辞凯旋而归收场的。领教过秦知许的手段之后,佘薇似乎学乖了,下午军训的时候,她只是安安分分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安安分分地根据季大教官的指示练习着各种动作,再没有像之前那样乱嚼舌根了。只是时不时地,她会拿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站在自己左前方的秦知许看,看得秦知许脊背发凉、心里发毛。

  

  “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解散。”

  

  好不容易捱到季大教官宣布解散,秦知许对着天空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回过身子的时候,那方才还直盯着自己看的佘薇已经不见了影踪。

  

  轻轻地晃了晃脑袋,秦知许迈着碎步,跟了人流,晃晃悠悠地朝着寝室方向走去。

  

  ......

  

  等到秦知许洗完澡从寝室里出来的时候,头顶的这一整片天宇已经被人用浓墨漆成了黑色,隐约有几颗星稀稀拉拉地悬在树梢上,给这乌漆嘛黑的夜空添了几分别样色彩。

  

  被季大教官折磨了整整一天,秦知许只觉得整个骨头都快要散架,四肢百骸没有一处不是酸痛难耐的,要不是刚才收到一条来自陈律的短信,她这会儿只怕早已经以“葛优躺”的姿势瘫痪在床上了吧?

  

  “陈律,你这个臭小子,一天不玩儿一次迷路你这心里面就不舒服是吧?”一边嘟嘟囔囔着一边出了校门,辨别了一下方位后,秦知许急匆匆地穿过柏油马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

  

  没有小贩的叫卖声、没有汽车的鸣笛声,这条巷子或许是这座城市里最安静的地方了。但见两边各有一座废弃的化工厂孤零零地伫立在星光下,老旧的厂房、斑驳的门窗和破损的墙面无端地营造出阴森恐怖的氛围来,时不时还会有风从空旷的地面上掠过,在秦知许耳畔发出近似于呜咽的声音。

  

  心里面无端地生起那么一丝恐惧来,秦知许下意识抱住双肩,开口喊了几声陈律的名字。

  

  那几声并不响亮的呼唤很快便被晚间凉嗖嗖的风吹散在冰冷冷的空气里,留在这巷子里的,只有秦知许和身侧那不知荒废了多久的破败化工厂。秦知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掏出手机想着给陈律拨个电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害怕,那微微颤抖着的指尖一连摁错了好几次号码。

  

  “别费劲了,秦知许。”

  

  背后传来一声阴恻恻的笑声,宛如一只无形的手从地底下伸了出来,硬生生地扼住了秦知许的咽喉,秦知许浑身打了个激灵,接着小心地转过身子看向声源方向。

  

  背光处不知什么时候多出那么几个人来,秦知许隐约分辨得出为首的是一个口中叼着劣质香烟、头发染成湖蓝色的痞子。这会儿,他正冲着秦知许不怀好意地笑着,一边笑一边简单地说明了一下如今的情况:“别找什么陈律了,那是我妹妹真心话大冒险赢了那小子后,借那小子的口忽悠你出来的。小姑娘,拿汤水泼我妹妹,可考虑过后果没有?”

  

  一瞬间的恍然,秦知许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只道:“大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我听不明白......”

  

  “不明白?那今儿个大哥哥我便教你明白明白。”蓝头发的痞子眯了眯眼睛,抢在秦知许夺路而逃之前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用那只脏兮兮的大手扯住了秦知许的一只袖子,他的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捏了那根香烟便要用那烟头在秦知许白白净净的脸蛋上留下一个印记来。

  

  “慢着!”秦知许下意识喊出声来,大脑却在那“蓝毛”停下手中的动作后进入了当机状态,磨蹭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能够打动“蓝毛”的漂亮话来。

  

  头顶上传来“蓝毛”和他的兄弟们阴恻恻的笑声,秦知许万念俱灰地垂了眼帘,打定主意任由这帮痞子摆弄去,反正她是不相信这帮人真敢对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的。

  

  鼻腔里满满的全是烟草的臭味,脸上一时半会儿却不曾有被灼烧的感觉,秦知许下意识抿了抿唇瓣,心里面不由得升腾起一丝莫名其妙的希冀来。

  

  “姑娘,得罪了。”那染着一头湖蓝色头发的痞子头这会儿已经收敛起眉里眼里全部的笑意,手中的烟蒂很小心地往秦知许白净的脸蛋上贴了过去——

  

  三寸、两寸、一寸......

  

  “啊——”

  

  意料之中的惨叫声回响在这一片被人废弃的化工区的上空,经久不散。只不过,发出这一声惨叫的却不是秦知许,而是那蓝头发的痞子头。

  

  来不及睁开眼睛,已经有那么一只大手将秦知许揽进了自己的怀里,一个清冷冷的声音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从秦知许的头顶落下来,掉进了秦知许的耳朵里——

  

  “温芊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闺蜜,遇到危险也不知道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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