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停停，他已经睡着了。”
“哦。”
“那我……挂电话了？”
“嗯。”
电话挂断后，我把手机扔到床上，然后随手捡起一张草稿纸，想折一只纸鹤。我希望他承载着我所有的焦虑离开这里，无论是翱翔天际还是沉入大海都永远不要再回来。
或许他会觉得不公平——不，他不会这么觉得。因为我和他就像是空气和风，空气的定向移动决定着风向，而我决定着他的去向。所以即便他内心深处早就有了一个向往的归处，却也不得不启程前往未知的远方。这是我为他的定下的宿命，也是他存在的意义。
而当我不小心撕毁了他的翅膀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事实——他并不会飞啊！
纸鹤不同于纸飞机，常用于祈福和装饰，是一种寄托情感的物品。不过说到寄托情感，纸飞机也可以成为美好心愿的载体，至少历届毕业生们是这么觉得的。但他们知道纸飞机原本是一种物理模型吗？可能不知道吧。反正我小时候折的纸鹤从没想过要用来祈祷病人痊愈。
世间万物总是在不断地发展和改变，我却只想追根溯源。这大概也是讨厌化妆的原因——就算盔甲下血肉模糊，也比冰冷的金属更让我心安。
纸鹤被撕毁后，我的内心趋于平静，不再想要一头扎进被子里，也不再想要站在阳台上大吼大叫。我承认，纸鹤被撕毁有一半是因为纸的材料问题，还有一半就是我的心情问题。我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喜欢破坏东西，于是撕纸就成了我最常用的发泄方式。
我曾撕毁过一本《佛罗伦萨的花》，撕口很整齐，但事后我并没有想办法将其修复。我不喜欢有裂痕的东西，物品是这样，感情也是这样。我忍不住开始思考情侣吵架后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性，百分之五十？因人而异。
我常在无人的夜里进行自我剖析，但我从不以同样的方式去分析别人。我怕我看到的还不够全面，我怕我会错。想到这儿，我把脑海中的数据尽数销毁，然后靠着墙缓缓坐下。尽管地上到处都是我之前计算费用时写废的草稿纸，但就这么坐着还是觉得有些凉。
不管了，就这样吧……
等我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走出来，校外游已经接近尾声。我再次躺在沙滩上，没有睡着，却在一瞬间突然坐起。旁边的同学被我问我怎么了，我只是笑着说自己好像还没交历史作业。他一听，猛地站了起来，然后边叫着“我也是”边往旅馆跑去。
其实我清楚地记得自己从午饭后就一直躺在这里，可是现在却浑身困乏无力，就好像沿着海岸线跑了半个世纪——不，感觉更像是睡了两个多月直到刚刚才醒。我想我一定做了很多个梦。但关于这些无始无终的梦，我只有零零散散的记忆，甚至不够我确定自己到底有没有完成历史作业。
“大概是最近太忙了吧，也没睡好，所以——所以我再不出发就赶不上今晚的例会了，明天见。”
“你确定例会是在今晚？”
我转了个弯，刚好撞上偷听的某学生会会长，吓得我差点一巴掌甩过去。
“有建议就提，有意见憋着。”
说完，我绕过他，头也不回地走向旁边的自习室。等我站在窗边偷偷往外面看时，只能看见一个低着头的背影了。幸好，他还没有无聊到特意去拆穿我的谎言，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了。
如果他在看小说，我猜他在看《佛罗伦萨的花》，如果他在看电影，我想应该是《哈利•波特之魔法石》——他为什么不是在搜索一首很久没有听过的英文歌，或者是为学校下个月的篮球赛挑选比赛场地……
肯定都不是，因为我看到他转身向我走来了。
“八点二十五之前到教学楼709。”
“OK.”
“还有，你推荐的书很好，可惜并不适合我。”
“其实你根本没看吧。”
“是啊，反正你喜欢的书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我觉得这本书一点也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打断他说话。我靠着墙，他对着窗口，他看见的我也能看见。他看不见的，除了一个我，还有一本《佛罗伦萨的花》。
“我可以不够优秀，也可以没人欣赏，但谁也不能说我差劲。书也一样，因为总有几个不识字的会喜欢。”
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声音带着甜味，大概是在回忆下午和对象一起吃冰糖葫芦的感觉。而我就比较惨了，拿着申请书在奶茶店等了三个小时，最后只等到一杯柠檬汁。
其实我挺喜欢喝柠檬汁的，只是偶尔觉得不够甜，才会换成蜂蜜柚子茶。一生若只爱一人，赌对了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要是赌错了……为什么不能给自己留个B选项呢？
我不讨厌柠檬汁，也不偏爱柚子茶，可柠檬汁总有不甜的时候，柚子茶也终有一天会让我觉得苦涩，如果这两种情况同时发生，难道我要对着一瓶矿泉水在奶茶店里坐三个小时吗？还不如点一杯杨枝甘露，或者去隔壁的蛋糕店吃两块布朗尼……
“我今天下午是故意的。你的退会申请我不同意。”
八点二十五，我如约来到教学楼，只有709一个教室亮着灯。有人在等我，但我并没有遇见童话故事中的温馨场面。
“为什么？”
当初填报名表的时候，你拜托我在“主席”前面加个“副”字，我同意了。后来你定期给我送审批表，我也会一张一张签好自己的名字。可如今想让你签封退会申请书怎么就这么难呢？
“再等等。”
等换届吗？也不是不行。
许多年后，每次我经过总裁办公室外都会想起那封没被通过的退会申请书。说不清是乐意还是可惜，因为一个“副”字和一句“再等等”，我从进公司起就担任总裁助理，时间长到我都快要忘记“领导者”三个字怎么写了。
曾经，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天生的领导者，所以在同学录的背面留下这样一句话：
“那你记得，我的世界一定要装得下我的野心。”
可是我忘了同学录的正面，有人在那里写着“想要成为造世主，为你创一个属于你的世界”。
我也忘了造世主和世间万物的关系——leader 和followers.
等我想起要把手里的文件交给总裁签字时，电梯门打开了，平时喜欢站在百叶窗后的人此刻正把食指竖在嘴边做着噤声的手势。等周围都安静下来，他才一边整理衣襟一边走进电梯。我也不说话，就只是靠在门口望着他，直到再也望不见那套白色的西装了，再转身走进办公室，把文件工工整整地摆放在茶几的一角。
其实就算他不回头也能发现我的目光吧，可他从不肯把视线分给我。他宁可目中无人地直视前方也不肯把视线分给我。我仅仅看见过他的背影，仅此而已。有时候，我的眼前没有任何障碍物，就像现在这样，但有时候，我们之间隔着一层半透明的帘子，他站在门口，我躺在床上，我还是只能看见他的背影。
作者其实转籍考试结束之前我是不打算回来的，但我昨天被抖音里的一个视频刺激到了，忍不住想要把第三个梦写完，所以……所以我又回来了๑乛㉨乛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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